第14章(1 / 1)

时璲清点手下的官兵,三人重伤,九人轻伤,无人阵亡。前半夜不到十人对峙上百匪徒,这样的结果堪称奇迹。

他命人安置了伤兵,并将匪徒悉数押回城里。

天边泛起淡远的鸭蛋青色,收拾过的院子里还残存着火烧过的黑灰,空气中混杂着血与硝烟的气味。

时璲轻吐了一口气,折身走进堂屋。

畹君正伏在桌子上睡着,臂弯与青丝之间露着半张脸,雪面、鸦鬓、黛眉、丹唇。

极简单又极丰艳的颜色,在刚从冷酷厮杀中抽身的时璲心里撞出一抹柔软的温情来。

他立在桌边凝视着那半张恬静睡颜。

因为昨夜哭过的原因,她的眼皮微微红肿,浓长的睫毛湿润地连在一起。眼尾处不知何时沾上了血滴,极细小鲜红的一点,像根针在他心里轻轻扎了一下。

时璲用指尖在上面轻轻一抹,没有抹掉。他手上加了点力气,非但没能将血迹拭去,反而惊醒了睡梦中的畹君。

她一边脸被压得红扑扑的,像晚春暮雨后的海棠,带点空蒙又迷离的娇憨,一双潋滟的水杏眼茫然地望向他。

时璲收回了手,有些不自在道:“你脸上有一点血滴。”

畹君伸手抚过眼尾,肌肤上还残留着他指尖拂拭过的余温。

她讪讪道:“那是我的痣。”

“唔……”时璲尴尬地别过脸,正好瞟见窗台上架着的重弩。“你怎么会用弩机?”

畹君刚睡醒,脑袋还有些昏沉沉的,心不在焉道:“我昨晚看你用好多次了。”

弩机的操作并不复杂,难得的是她有那份准头。时璲又道:“那支弩箭我给你防身的,你怎么拿去给我用了?”

畹君抬眸望去,正对上他微挑的长眼睛。

他正注视着她,熹微晨光里,那锋棱的五官竟显得有些温柔。

他左臂的袖子划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缠着的白布,隐隐地洇着血色。

畹君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厮杀中去。

她其实是怕他死。他死了那些官兵一定不会管她的。

或许还是托了“谢四小姐”这个身份的福,倘若没有这身高贵的假皮,她跟慈育堂其他人没什么两样,自然也得不到时璲的优待尽管他还挺讨厌那位谢四姑娘的。

畹君忽然觉得索然无味,从梅花凳上站起身道:“我该回去了。”

“你等一等。”时璲道,“待安排好这里的事,我护送你回去,顺便跟令尊解释昨夜的事。”

“不必了,我自有办法对家里解释。时二爷派几个兵卫送我回去就行。”

时璲有些讶然她突如其来的冷淡,坚持道:“还是我送你回去吧。毕竟累你涉险,理应登门解释。”

畹君不轻不重地刺了他一句:“时二爷亲自送我回府,只怕谣言又要传得满城风雨了。”

时璲沉默。

少顷,他叫了四个人进来,命他们先行护送畹君回去。

畹君先去跟陈妈杨妈道了别,见她们一切安好,这才坐上了官府的马车回城。

待进了城,沿街商铺早已开门揽客,兼有货郎挑着担子一路吆喝,身处繁荣喧阗的街道上,昨夜那场生死危机仿佛从未存在过。

马车行经贡院街的一间成衣坊,畹君令其停下,对护送她的兵卫道:“这是我家的铺子,我要进去换件衣裳,再让铺子的人送我回府就行。有劳各位官爷了。”

那几名兵卫望见她衣衫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并不作他想,便放畹君在此下车。

如果是真正的谢四姑娘,此时该给他们几钱赏银。可惜畹君囊中羞涩,便什么表示也没有。

她顶着兵卫们的注视走进铺子,伙计立刻殷勤地迎了上来:“姑娘要买些什么?”

畹君顾念着不让云娘担心,便买了件红纱披帛围在身上,罩住衣裳上的血迹。

待门口那几个兵卫离去,她这才出了铺子,匆匆往家里赶。

第7章 家有女 畹君知道母亲是想翻她和时瑜的……

走到巷口,遥遥见到云娘在屋檐下往外张望。

劫后余生乍见亲人,畹君紧赶几步走到母亲身边,忍着哭腔道:“娘,我回来了。”

望见女儿的那一刻,云娘大喜过望,眼底的焦急忧惧霎时一扫而空。

她疾步迎上去,见畹君行动自如,不像受伤的样子,只鬓发虽有些凌乱,倒是平添了几分妩媚的风情。

云娘立刻板起了脸,抓着畹君的手腕回到院子里闩上屋门,这才劈头盖脸问道:“你长本事了,好好一个姑娘家竟敢夜不归宿,昨夜上哪儿去了?”

畹君猝不及防被母亲一顿责骂,当下又是惊愕又是委屈:“我在慈育堂过了一夜,还能去哪?”

云娘狐疑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扫视:“慈育堂?怕不是当幌子吧?你这披肩哪来的?”

畹君见母亲疑神疑鬼,仿佛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一样,顿时又羞又恼,冷笑道:“原本怕娘担心不想实说,未成想娘倒更担心我的清白!”

她一把扯下披帛,露出染了斑斑血迹的衣裳,“那就索性直说,我昨天回家的路上遇到匪贼,险些丢了性命,要不是回慈育堂躲了一夜,今儿回来的就是我的尸首!娘若还不信,便自去衙门打听!”

云娘见她衣衫上斑驳暗红的血污,早已唬得嘴唇发白,忙不迭上手去摸她肩膀后背:“没受伤吧?”

畹君听着姗姗来迟的关怀,心中委屈更甚,没好气地躲开她娘的手,提着裙子快步进了屋里。

云娘望着大女儿袅娜的背影,不禁深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