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岚衣缓缓走上正殿的尊位,长袖一挥端坐其上,俯视众生,铿锵有力道:“以后,便是属于天下?人的云绘宗了?。”
云绘宗前任宗主游云归被神明?审判而魂飞魄散,而现任宗主祝岚衣乃一介女流之辈,又暂无佳绩可称道,同时?,天地再临大劫的消息顿时?传遍大街小巷,紧张的气氛不必渲染便已?闹得人心惶惶,热热闹闹的和?气场景不再,家家房门紧闭忧心忡忡。
而转变最为明?显的便是坍塌的云绘宗和?重新?供奉的神庙。
当年众神齐力抗天地,除战神少?煊以外无一幸存,世人怒其没有舍身为苍生的大义,苟且偷生,且与鬼君炽觞不清不楚。
在?某天夜里,吃酒上头的人们聚集在?一起,将神庙中的战神像毫无怜惜地破坏、摧毁,致其面目全非,尚且只能凭排除法将众神像中剩下?的一尊,辨为战神。
律玦饶有兴趣地跟着人群来到破败的神庙里,上次来时?,还无法从?残存的石块中识得少?煊,而此时?此刻,战神像已?完好无缺,似是大家倾尽财力与精力,在?三天里为她重塑了?像。
看着每个人,祈求着、迫切着,陷落于不堪回首的恐惧之中,以为祖辈替其遭受过灭顶之灾,便可坐享太平,不至重蹈覆辙,而对恩人恶言相向?。
突然?,一场狂风暴雨,铺陈在?众神亡灵之上的长久的安定开始摇摇欲坠。不过一场自私自利的可笑闹剧,不过一切源于自以为是的忘恩负义。
新?塑的战神像,无论是姿态或神情,都并非少?煊惯有的。她悲悯众生,但她的眼神中痛苦大过温柔;她所向?披靡,但她所得功绩也绝非轻而易举。
这些人,把一场劫难的挽救想?象得如此简单而理所应当,又多么期待曾经?被他们言语重伤的神明?宽宏大量。可她终究不是一块冷冰冰的石像。
律玦冷脸离开了?神庙,无情睥睨着一众并非虔诚的百姓们,紧锁着眉头回到鹤梦潭。
第129章 第二次天地大劫(清白) “阿煊,下雪……
一路上他不断思索着, 似乎理解了少煊当年为什么?如此寒心,以至于不屑辩驳对自己无端的责难和污蔑世人皆有两幅嘴脸,一副曲意逢迎, 一副尖酸刻薄, 但本质只有一样, 那便是满足私欲、取悦自己。
当年,百姓对待少煊的态度是后者, 而如今没了云绘宗这棵□□的大树, 他们便转变成了前者, 多么?可笑。
律玦突然意识到,并非少煊作为战神辜负了天下人的信任和对其的责任,而是天下人从一开始便对战神只有利用和道?德榜绑架, 只要自己一切安好, 战神如何他们根本不在乎。
一时间,他甚至想要少煊抛下这个身份的枷锁、抛下一切闲言碎语和殷殷祈求, 只做自己愿意的事?情便好。
更何况, 现在少煊的身体尚未恢复, 她根本就?是在用生命涉险,这群不知好歹、恩将仇报的百姓们根本不配受到战神的眷顾。
他望向不远处正在鹤梦潭的藤蔓上晒着太阳的少煊,满是心疼。
梦神神息并不在游云归的身上,也?未藏在云绘宗之中。
他们本来是想继续探知线索,但少煊却觉得大家经云绘宗一战太过?辛劳,便让大家各自回去休息,时刻注意浊气的动向和天地大劫的预兆, 休养调整后再作打算。
于是,律玦便随少煊回了鹤梦潭,而炽觞则带着众小鬼回到许久没鬼气的鬼崖去了。
分别?前, 炽觞跟律玦埋怨了许久百姓当下的可笑行径,他光听炽觞念叨还不能完全理解,直到刚刚去神庙亲自感受了一番,才?为少煊十分不值得。
少煊似乎是睡着了,当律玦靠近的时候,她并没有察觉。
少煊今日着一荔粉衣裙,长?及曳地,随风肆意飘舞着,细腰以云带约束,不盈一握,而发间只是简单别?着一支琉璃金簪,堪堪插在散落的长?发之上,一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一手?枕在昏沉的脑袋下,微阖着双眼?,紧抿着唇,眉头浅锁。
律玦下意识伸手?按在她的眉间,想将她所有的愁绪揉开化解,而少煊的面容渐渐放松,似乎察觉到有人在附近,才?缓缓抬了抬眼?皮,看到律玦坐在自己的脚边,只是轻笑。
“我吵到你了。”
少煊摇摇头,视线飘到不远处的案台上,看到一筐满满当当的菜,笑眯眯地问道?:“今天吃什么??”
“红烧鱼。”
律玦揉搓着少煊的手?,在她的手?心哈着气为她取暖,又捂了捂她光着的脚丫,将身上的外袍披在了少煊身上。
“看着我,别?睡着了。”
吃饭的时候,两人时而聊些情侣间的小情趣,时而聊些关?乎天地的要紧事?。
“我今天去买菜,顺着人群去拜了拜神庙。”
少煊刚往嘴巴里塞进一块肥美的鱼肉,闻声抬了抬头,瞪着疑惑的眼?神望着律玦。
“神庙翻新了。”律玦试探性地问道?,“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不去。”少煊拒绝地很干脆,“我堂堂一个大活人就?在你面前,你跑去拜什么?破石头。”
“百姓重新为你塑了像,很漂亮,但……完全不像你。”律玦放下碗筷,认真对少煊道?,“阿煊,你早就?看透那群人了是不是?你没必要为他们舍生忘死啊”
而少煊连眼?睛都?没再抬,只是兴致缺缺地嚼着本来很喜爱的红烧鱼和其他彩色,语气悠悠道?:“你当初不还觉得我肆意散漫,置苍生于不顾,放任他们自求多福,不配为神明?吗?”
“那是我惯用世俗的道?理定义?你了……是我太狭隘。”律玦突然越过?台面抓住了少煊握着碗筷的手?,“是他们不配获得你的垂怜,是他们自作自受。”
“那你现在想让我如何?撇下一堆烂摊子不管不顾,与你闲情逸致、游山玩水,眼?睁睁看着天地大劫的侵袭将他们吞噬吗?”少煊冷着脸抬头,神色不悦地望着律玦,“神明?的庇护与救赎,你当是人命的儿戏吗!”
短暂的沉默阻隔在二人之间,让二人的气氛降至冰点。
少煊叹了口气,尽力平复了些情绪,徐徐道?:“人是要活很多年才?懂得珍惜的,才?知道?沧海桑田包括层峦叠翠的绵延繁茂与山崩地裂的怒火中烧,涓涓清脆的润物甘霖与肆意咆哮的万丈浪涛,无一不是大自然慷慨的馈赠与失望的索偿。才?感悟此生的起承转合不过?是生命循环往复中最微不足道?的小小波澜,才?承认天地存亡不过?是寰宇睥睨众生却视而不见的一场侥幸与恩泽。”
“千百年了……千百年来难道还教不会他们这个道?理吗!”
律玦心疼地望着少煊,音量也?不由放大。
“我并非想要你坐视不理……只是,至少该让他们心知肚明?,你的牺牲并不是建立在他们的苦苦哀求和受其膜拜瞻仰的虚荣之上,相反,在那些被恶意中伤、无端唾骂的时日里,你是抱着怎样一颗宽容又慈悲的心,在他们毫无觉察的周围用自己残破的身躯,倾力散去肆意的浊气,守护着他们稳定的安宁”
“而这些,也?绝非理所应得,他们也?该清醒地认知并反省自己私心之下所为恶事?的一点点,便会?在不久的将来积累成灾,祸害后世,源源不绝。”
还没待少煊回应,鹤梦潭入口处突然出现一团黑气,一只小鬼来报。
“战神,乐郎”小鬼恭敬地行了个礼,直入正题道?,“中都?郊外、云绘宗后山方向,天边出现一巨大窟窿,君上请二位前去。”
少煊听罢便立刻起身,想要速速前去一探究竟,但律玦却抢先一步挡在了她的面前。
“你伤势未愈,魂魄尚缺,不可贸然行事?!”
“要么?躲在我身后,要么?与我并肩战斗,断没有让我做缩头乌龟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