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声调已经扭曲成了低吼。
什么什么意思?还能有什么意思?
明雪忽然明白他问的是什么,酸胀的眼眶包不住无故涌现的泪,她眼角划下一颗晶莹的泪珠,自嘲地笑了。
“原来,原来如此。”她闭上眼,“到底,你还是在固执着此事。”
如今敬真脑子里全是那句“因为明月才偏爱他”,全然顾不得在场的有多少人。他抓着她的手宛如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乞求一般,“告诉我,告诉我不是的。你不是因为师伯才爱我的,你爱我只是因为我是我,不是因为别人!”
犹自愤怒的殷秀:“???”
他愣愣地看向聆璧,又怔怔地扭头看向敬真,人傻了。
忍着腕骨的疼痛,明雪悲悯的目光垂怜在敬真身上,她无法言说,只能劝他:“敬真,收手。”
得不到答案,敬真的理智被一点点剥夺,“师尊,我在问你,我在问你啊。你说啊,你说你爱我只是因为我!你说啊!”
可她不说。
她只是缓缓开
口,“轻絮。”
她又不要他了,她又要把他丢开了!
敬真癫狂大笑,他丢开手,跌跌撞撞地向后退了两步。
他笑着,可眼里淌着泪,“爱我也不说,不爱我也不说,师尊啊师尊,你不如要我死了才好。”
先前聆璧招呼其他被惊醒的弟子切勿轻举妄动,只严阵以待。她望向被抓住手腕的明雪,心中存着疑问,不能擅自做出主张。
如今见轻絮现身,又见敬真撒手,便即刻下令:“抓住敬真!”
一声令下,十数个神仙持着长剑大刀四面围攻而来。刀光剑影之中,敬真看向明雪的眼神,如一头受伤却又无法舔舐伤痛的小兽。
“都滚开!”
少年一声暴喝,红衣似被无尽狂风贯穿,鬓发缠绕鲜红发带,在乍然迸射的银蓝光亮中似挣扎的鬼哭。
两道撕心裂肺的痛呼声先后迭起,银蓝光芒大盛中,聆璧看见,敬真手中一把碧寒刃狠狠插在了他心口。几乎是那刀子扎下去同时,明雪一声凄叫,捂着心口跪倒在地!
聆璧心里划过一道闪电,是契约链!
她拔剑就要上前,却见那强烈迸发的光亮中,敬真自心口处摸出了自己的命玉。
他死死盯着拄着剑爬起的明雪,狠狠咬了下去。
第98章
那天晚上的事,明月次次说起来,都为之感叹,连连抚掌。
“我是真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个地步啊,早知如此,何必非这么多周章!”她笑着向朱塵说,“你也是,早早知晓了这一点就该跟我说啊,害我还演了一出被聆璧抓走的戏,多丢人啊!”
朱塵低头把玩着雪白如斯的轻絮剑,漫不经心地说,“我也没想到嘛,不过倒也稀奇,这世间这般不要命的人,竟然有两个。”
明月娇笑,“那是,敬真可是明雪的亲传弟子,可不像嘛。”
楼沉庚拿了一盘葡萄在剥,剥一颗,喂一颗在明月嘴边,“好歹也当过你百十年的弟子,你也有责任在其中!”
明月踹他一脚,“你是说我疯?”
楼沉庚嘻嘻笑着又喂一颗,“怎么会,我的意思是,敬真小小年纪就能折了明雪,还得是你教导得好。”
这话顺耳,明月爱听。她“呸”一声把葡萄籽吐在昆仑殿光洁明亮的地板上,懒懒地朝后一倚,“换一个,葡萄有籽,不好吃。”
细细端详着轻絮,朱塵状似不经意问起,“你是怎么想到这个法子的?拿她的弟子去对付她,也亏得你想得出来!”
“那可不能怪我呦。”明月咀嚼着葡萄肉,微微眯眼,“谁叫她当初那样得意。在师尊面前检举了我,得了那么大的便宜竟然不知满足,还跑去澄溟海收那样娇俏可爱一个弟子。”她幽幽道,“凭什么啊?凭什么她把我害到那地步,自己却还乐哉悠哉地享受着荣光与幸福?这不公平。”
朱塵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没再接下去。
明月没等到照常的话,扭头看她,“你不问问我当初明雪她是为何要害我,又是怎么害我的吗?从和你达成同盟,你好像一次都没问过我。”
朱塵淡淡一笑,把轻絮收起,“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收好了轻絮,她稍顿一顿,“正如你不曾问我为何要对付明雪,你我之间能舍弃往日仇怨携手,最大的原因在于你我是有分寸的人。”她眼神轻轻瞥向明月,“目的一致就可以了,至于过程和原因,我不在乎。”
明月轻笑,收回目光,转头接下楼沉庚新削好的梨子,“话说起来,这几天里一直没见过敬真,他干什么去了?”
朱塵不搭话,楼沉庚便接下去,“他日日守在长生殿,怕是一直陪在明雪身边。”
明月挑眉,“咦,他难道,当真对她用情至深?”
楼沉庚耸肩,“难说。”
没上昆仑墟的时候,仰司曾跟敬真提议过一些不太雅观的事。
是关于敬真那令人闻之落泪叹息的爱情的。
他说,“你的事其实再好办不过,你确定你师尊是爱你的,只是拘泥于道德伦理,无法摆脱师徒关系承认这份感情。那很简单啊,你把她关起来,就锁在你身边,慢慢消磨她的观念,让她不再觉得你和她之间只是纯粹简单的师徒关系不就好了?”
他又说,“她只是没能跳脱出熟悉的环境和上下级关系,一旦你们的位置天翻地覆,她不得不仰仗于你,不得不仰望着你,她还会拘着‘师尊’这个身份吗?你得让她的环境做出改变,你得让自己凌驾于她之上,女人总是喜欢仰望比自己强大的人的。当她发觉你根本不是那个需要她保护的小弟子的时候,她就会正视自己的情感。”
敬真那时候对那话不屑一顾。
师尊就是师尊,师尊爱他是自然的,他爱师尊也是自然的,这没有什么高下与尊卑之分,更不存在所谓的上下位关系。
他爱师尊,要让师尊心甘情愿地爱他,要让师尊坦然自若地面对这份爱。
那样才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