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1 / 1)

距离越来越近,林书音后背不可避免地僵直,宋文柏费力将护在身前的林书音拉到身后,可下一秒,胸口被枪口抵住,但预想的疼痛没有到来。

黑色枪身与白皙手指形成鲜明色差,林书音用力握住手枪和扳机上的手指,无论手枪怎么移动,都不肯放手,被带着左右倾倒也只是不断哀求着,“别开枪,别开枪。”

到最后,干脆用身体抵住枪口,陆渊冷冷看着,扣紧扳机,她总是这么不知死活。

陆渊长手一捞,将人拉至跟前,手枪抵在两人之间,重重点着她的心口,“林书音,如果我真这么狠心,你早就死了,尸骨都不剩。所以你以为卧底是什么?侥幸逃生,还是凭你那拙劣的演技?”

她所保护的人送她这个卧底去死,是他一次次既往不咎,可她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知好歹。

巨大啸声席卷而来,比血还要红的晚霞里,飞机低飞缓缓高升,陆渊松了手,“抬头看看,这些人可没想起你,独自逃命。”

陆渊将人半搂在怀里,在耳边呢喃,“这就是你拼命保护的人,弃你如敝履。”

有权有势的人总有办法坐上逃离的座位,陆渊盯着哭红眼的林书音,朝高楼天台打了个响指,同时间,一颗破甲弹一击命中,机体碎片裹挟着火苗从天空坠落。

“放心,一个都跑不了。”

火海一片,人间炼狱,林书音几乎站不住,“其他人是无辜的。”

陆渊点点头,“曾经相信你的我,又何其无辜。”

「上帝在平安夜格外宽恕,允许教徒没有赎罪,只有感恩和祈求,因为教徒带来了他的家人。」

她不信神,他亦然,可那晚他还是信了,就让他相信这一次,相信她是真的愿意和他回宝岛,于是满心欢喜地带着自己的“家人”去教堂以盼得到上帝的祝福。

结果上帝是假的,承诺也是。

枪口再次对准胸口,宋文柏眼底漠然,林书音极力张开双臂护住宋文柏的身体,崩溃摇头,“不行,不行!”

高楼林立间一方望不可即的天空,气流搅动着,黄昏与夜幕交界的缝隙里,直升机冲出云层。

林书音脑中有一瞬的空白,直至警报声清晰传入耳中,紧绷的四肢泄了力瘫坐在地上,他们等到了。

“林书音,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如果真有那天,我一定拉着你一起死。」

远处,无人看管的施工区炸出火花,火星吞噬扭曲变形的热浪波动,城市燃气管道崩裂,刺鼻气味迅速弥漫。

沥青路面轰然塌陷,未知滚烫的地底张开黑漆漆的洞口疯狂吞下路面上的所有东西,汽车一辆接着一辆掉进未知领域,世界崩塌的速度远超想象,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跌入黑暗。

孩童的啜泣,悲痛的哀嚎,自城市的四面八方涌入耳腔,撕扯着耳膜和所剩无几的理智,天烧得血红,陆渊单膝跪地与林书音平视,身后是不断倒塌的高楼和沦陷的地面。

枪口半举,正对准额头,林书音陡然笑了,放弃所有挣扎和求饶,坦然看着他,这是第一次,她的眼里毫无对他的畏惧。

从高处射出的子弹划破空气,黑色西装衬衫洇湿大片,陆渊面不改色站起,手里仍握着那把枪,无人注意时枪口稍有偏移。

“一个安城倒下还会有千千万万个安城,林书音,你以为我死了,世界就会变好吗。”

路面坍塌,陆渊朝后倒去,在即将被黑暗淹没前,随着最后一声枪响,耳边的世界短暂地归于平静。

裂开的空隙蔓延至脚边,林书音抱住宋文柏,掌心下是喷涌不绝的鲜血,高速旋转的机翼于头顶盘旋,迟到许久的救援终于到来,林书音眼尾滑落一滴清泪,“宋文柏,我们等到了。”

夜幕初上,往日繁华的夜景消失不见,浓烟包裹高楼,滚滚热浪连肉带骨地撕开虚幻美丽的皮囊,冲天火光延绵不绝,像是要将这座城市所有的生机与活力燃烧殆尽,一直到千疮百孔。

机舱内,强撑许久的身体如寒冬中凋零的朽木,无声塌陷,靠在肩膀的头颅滑落,林书音咬着唇,执拗地不肯回头看去。

在残酷的灾难面前,没人有时间悲伤,白布裹尸,数不清地上摆放了多少具遗体,这场火烧了很久很久,林书音独自坐在落日余晖下,记不清这是第几个夕阳。

身边的哀鸣也小了许多,金色光霞点燃长空,红日从地平线上缓缓高升,肆意绚烂,林书音眼底含泪,突然破涕为笑。

她记错了,这不是落日,而是日出。

新的一天要到了。

第0087章 87.对弈

灰烬飘渺,遍地焦土,火光中有人从高楼一跃而下,轰的一声,这把熊熊烈火跳动着盘旋着,直冲云天,可热烈终将归于沉寂。

幸存的人云集在广场周围,交错坐着,而最空旷的地方要留给逝去的人,林书音坐在花坛边缘,无声望着夕阳。

庄伟良蓬头垢面,一脸焦土,累得坐在旁边,林书音一动不动。

“人没抓到,死了。”

四射霞光映着脸庞,林书音静静看着那栋倾斜的高楼,忽然很想知道,张睿绑着炸弹从楼上跳下来时会想什么呢。

可惜这个问题她永远都不会都得不到答案,张睿决然跳入的那片大火将一切烧成灰,一阵风就散了,再也找不回来。

还有的人,被留在一方小小的盒子里。

离潮海鸥于高空展翅,公务车还未停稳,一个人匆匆下车,林书音起初不敢认,这个头发半白,佝偻着腰的老人是陈志贤。

一个小小的骨灰盒却像千斤重,沉甸甸的,这个为国家奉献大半辈子的男人再也承受不住弯下了腰趴伏在木盒上,“阿文长大了,爸爸抱不动你了。”

一瞬间,泪水决堤,林书音捧着骨灰盒,海港咸风拂面而过,温柔得像在轻抚,怔愣之际,林书音回首望去,而海风一去不返。

「著名企业家、商会会长程明生捐款八千万用于安城灾后重建……」

「安城特首何世祺将于今天提前卸任退休……」

春和景明,小院老木椅吱呀乱响,庭院不大却绿意盎然,矮墙包围,主人大方展示自己小院风光,过路人骑行而过,“何老,又捣鼓这些花草呢!”

何世祺小心将冷水喷洒在绿叶红花上,笑着打了声招呼,来人从自行车上下来递过来一包晒干的菊花茶,“您身体还好吧,我妈惦记得紧,刚晒好就让我送来了。”

“好多了。”久居小院,远离是非,肝硬化的症状都减轻不少,何世祺笑呵呵放了喷水壶,转身去了里屋,拿出一条腊肉递了过去,“替我谢谢你母亲。”

来人接过腊肉蹬上自行车,“那我就不客气了,我们一家就好您这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