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就要这样结束在?这无名荒山?死?于几个宵小之手?她?还未……还未……
意识即将沉入永暗的刹那,视野被铺天盖地的赤红吞噬,匪首惨叫着倒飞出去。
与应的意识在?这片狂暴赤红中?彻底沉沦,不知?多久, 一缕清冽桃香混着雨后清气钻入鼻腔。
她?艰难掀开沉重眼睑。漫天灼灼粉云映入眼帘,身下是简陋洁净的石榻,铺着干燥茅草,身上?覆着素白?长袍。
环顾四周,幽谷被桃林环抱,溪流潺潺,落英缤纷。阳光穿透层层叠叠的花瓣,在?地上?投下斑驳光斑,静谧得不似凡尘。
她?的伤口已被妥善处理过,肩胛处缠着干净的布条,布条下传来阵阵清凉之意,显然是敷了上?好的草药,毒素似乎也被压制住了,虽然身体依旧虚弱无力,剧痛犹存,但那股麻痹感已大大减轻。
她?挣扎着想坐起,牵动伤口,痛得闷哼一声。
“别动。”
清冷的声音自?身侧响起。
与应循声望去。
白?衣人盘膝坐于不远处青石上?,背对着她?,面?前篝火舔舐陶罐,罐中?熬煮之物散发出苦涩清心的药香。
他依旧戴着那张毫无表情的白?狐狸面?具,隔绝了所有窥探。
“毒未清,乱动会死?。”
“是你……救了我?”
白?衣人未回头,只以木棍轻拨篝火,火星噼啪跳跃。
“职责。” 他淡淡道,依旧是两?个字,“清除祸患,顺手。”
与应沉默。清除祸患?是指那些悍匪?还是指……她?这个被“心魔”缠上?的麻烦?
她?不再追问,目光转向?这方静谧桃林。花开极盛,层层叠叠,粉白?嫣红,美?得虚幻,清风拂过,花瓣簌簌飘落。
“这里是何处?”
“一处旧梦的残骸罢了。”
“当?年,有人曾想在?此,种一片三界最美?的桃花林,说……待花开时,便邀她?来看,可惜,桃花未开,人已非昨。此地灵气散尽,生机断绝,本该彻底荒芜,化作飞灰。”
他抬起手,指向?环绕的桃树。
“你看这些树……”
与应顺其指向?细观,方才只见花云灼灼,绚烂如霞,此刻方察异样。
这些桃树,枝干虬结扭曲,树皮皲裂翻卷,如遭烈焰舔舐,又被强行拧绞。
满树繁花,开得越是绚烂,其下枝干便越显枯槁,仿佛所有生机被强行抽离,孤注一掷灌注于这最后的盛放。
“此地,名唤‘卧春坞’。”
说完便不再言语,只专注于眼前的药罐,与应靠在?石榻上?,目光扫过这方幽谷,视线最终落回白?衣人身上?。
他依旧背对,白?袍在?纷飞花雨中?纤尘不染,与记忆中?那烈火般的身影格格不入。
哪吒从不喜白?,他的红,是焚天之焰,是沙场之血,白?衣太过清冷,太过寂寥。
她?从前想过,面?具下的金瞳,轿子外的凝视,都?让她?想起那个人,甚至怀疑过就是他。
可杨戬警言犹在?耳畔,眼前之人,是清除祸患的职责者,她?不能,不该将他与哪吒相系。
“啾啾”声传来,打断与应思绪。
循声望去,几棵桃树下,竟散落着干草编织的小窝,窝里探出几个毛茸茸的脑袋,正张着嫩黄小喙,焦急鸣叫。
白?衣人似习以为常,他放下拨火木棍,自?旁侧布袋抓出一小把碾碎的谷粒草籽,轻轻洒在?离鸟窝不远的石面?。
很快,几只羽翼未丰的成鸟扑棱落下,望了白?衣人一眼,见他无动于衷,方飞快啄食。其中?只胆大些的麻雀,竟跳上?他盘坐的青石边缘,歪着小脑袋,黑豆似的眼好奇打量着面?具。
他竟在饲喂这些微末生灵?
白?衣人并未理会麻雀的窥探,他重新拿起木棍,继续拨弄火堆,那只麻雀最终也没敢靠得更近,啄了几粒谷子便飞走了。
药香渐浓,白?衣人用木棍将陶罐自?火上?移开。待沸腾的药汁稍平,他起身,取过陶碗,将药液缓缓倾注其中?。
他端着药碗,转身走向?石榻,与应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将药碗递到她?面?前。
“喝了。”
药汁漆黑如墨,散发浓烈苦涩,闻之便舌根发麻,与应没有犹豫,伸出未伤的右手去接,左肩伤口被牵动,手臂一软,药液险些泼洒。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托住碗底,亦稳住了她?微颤的手,那手戴着同样素白?的薄丝手套,隔绝了直接触碰。
与应抬眼,撞入面?具后的目光,他没有言语,只就着此势,将碗沿轻抵她?唇边,与应垂眸,就着他的手微微启唇饮下。
苦涩滚烫的药液涌入喉间,她?紧蹙眉,强忍呕意,终于碗底见空。
她?闭目,长吁一口带着药味的浊气,额角渗出细密冷汗,唇瓣被药汁染上?深褐,狼狈不堪。
就在?她?以为煎熬结束时,一方素白?的丝帕递到了她?的唇边。
是白?衣人的手,他似乎想替她?擦拭嘴角残留的药渍,这个动作太过自?然,又太过亲昵。
身体比思绪更快,她?向?后一仰,避开了那方丝帕,动作幅度之大,再次牵动了左肩的伤口,痛得她?倒抽冷气,脸色煞白?。
这一避,在?两?人之间划下无形鸿沟,空气凝滞,那只执着丝帕的手,悬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