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烟抽到底,酒和小吃也全上来了。齐向然自然识货,点的全是好东西,不仅好,而且烈,服务员替他们开酒的时候,几乎二楼所有人都盯着他们这桌看,个个眼睛闪着蠢蠢欲动的光,为钱吧,也可能为人。

江纵不搭茬,齐向然再没什么话想说了,边喝酒边看着楼下高潮迭起的表演,钢管舞后头接着几个变装皇后唱歌跳舞,他看得津津有味。

不知出于什么考量,江纵倒是一直没有碰酒,不多会儿,有人端着酒杯过来,先跟齐向然搭了几句话,齐向然轻飘飘看他一眼,没搭理他,于是他便贴到江纵身边坐下,笑意盈盈地要敬他酒喝。

打扮很精致的一个男孩子,长得不赖,这是他率先主动出击的本钱。抬手间露出一把好腰,柔韧纤细,弯弯的弧度像亟待人将手放上去。江纵瞥都没瞥一眼。

“帅哥,给个面子呗。”他仍然笑着。又往前凑了凑,几乎整个身子都贴上去,有很浓的香水味扑到江纵身上,“交个朋友嘛。”他悄悄在江纵耳边说话,声音勾勾缠缠,“我超会扭诶。”

江纵靠着沙发没动,也没说话,看了这人一眼,又看向齐向然,挑了挑眉,一点不羁的性感,像是在问他这就是你要我学的东西?

齐向然冷眼看到这里,忽然“扑哧”笑了,酒杯往桌上一磕,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喂,哥们儿,人家是个直的,你就是屁股扭出花儿来他也硬不了。”

“直的啊……”那人蹙起眉,有些意外,有些失望,低声嘟囔着,“直的来这儿干嘛啊,还以为终于来了个天菜。”

他起身想离开,又不大甘心,拿起桌上另一杯酒,往江纵嘴边凑:“那跟我碰个杯总行吧,相见就是有缘……”

话没说完,这人惊呼一声,似乎是往前凑的时候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手上没拿稳杯子,一偏全撒在江纵衣服上,他似乎也没想到,呆愣地望着江纵:“靠……我、我不是故意的……”

江纵低头看了眼身上,只是皱了下眉,那人反应过来,赶紧狂抽餐巾纸想要替江纵擦拭。江纵把他手挡住,起身的时候不带表情地看了齐向然一眼:“我去洗手间。”

齐向然仰着脸对他眨眨眼睛,那里头有点顽劣的光。

洗手间在一楼的另一边,江纵带着一身滴滴答答的酒渍,下意识要避开人,一路上却不知道有多少往上凑的,到舞池边缘,甚至有几个大胆的趁人多摸了他两把。

好不容易进了洗手间,他拿出湿巾,忽然听到厕所隔门激烈的碰撞声,还不止一个,像在比个高下。

他顿了顿,三两下处理好衣服就要离开,正是这时,一声更大的撞击,其中一扇隔间门突然“嗙”地打开了。江纵见到两个交叠耸动的男人。

他眉头拧了起来。

那两人却还沉浸其中,其中一个抬头见到江纵,眼睛在他身上上下一扫,“帅哥,一起吗?”

他看出来江纵恐怕不是同类,竟然邀请他也加入他们的战局,汗水和呻吟里隐隐带点亢奋的挑衅。

像是边缘对万众的挑衅。

人满为患的酒吧,往来频繁的厕所,一个简陋肮脏的隔间,两个原始动物一样的同性。

在这里,人类对交*和高潮的渴求似乎已经远超既定文化体系教育之下培养出来的羞耻心。

冥冥之中,江纵似乎明白了齐向然带自己来这里的含义。

“不必了,”江纵往洗手台上一靠,无动于衷地掏出烟盒,咬着烟看他们,直直的,不躲也不避,腾起的烟雾将他眸色熏得模糊不清,像某种神秘的深沉,某种漫不经心的审定,“我抽根烟,你们随意。”

不过几分钟时间,齐向然喝嗨了。

他本来就是在欢乐场玩惯的人,又是太多人狩猎的目标,江纵走后没多久,身边就乌泱泱围来了一大群。

齐向然来者不拒,划拳摇骰,再烈的酒也都一口闷掉。玩得开的人自然受爱玩的人的欢迎,齐向然这种尤其是,漂亮又带点痞气,伶俜又带点恣意,看得人心都直发痒,甭管1还是0,全都削尖了脑袋似的往他身边凑。

江纵刚上二楼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拨开人群走近一看,齐向然身边挤着坐了两个男人,怀里头还揽着个,那人眨着一双鹿似的圆眼睛,正要在起哄声里往齐向然嘴边亲。

“齐向然。”江纵叫他的名字。

齐向然仰起头看他,眼睛里水光氤氲,脸上已然有迷醉的酒色了。他似乎顿了两秒才认出江纵,“啊,”他答应一声,问,“怎么了?”

江纵没说话,环视一圈四周乱七八糟的男人,神色有些渊默。

或许知道他就是先头跟齐向然一起来的人,又或许是他身上那股子职业性的严冷劲儿,无需江纵开口,那些个人面面相觑一番,下一刻,竟然作鸟兽散了。刚才还满当当的卡座顿时空空荡荡,酒瓶满桌子东倒西歪。

齐向然左右看了看,脸色沉下去:“靠。”因为酒精作用,他骂人都是慢吞吞的,“人都给我赶走了,你他妈有病吧。”

说完他喉结上下一动,又支着下巴冲江纵一笑,被正中下怀那样,很张扬的挑衅,“还是你吃醋了啊江纵。”

江纵扫了眼酒桌,一桌子狼藉,也不知道齐向然已经灌了多少。他坐回去,问:“还喝?”

这语气太淡然,盯着齐向然的眼神也莫测。

“喝。”酒杯往桌上一磕,似乎喝得太多控制不了力度,酒花四溅出来,“花钱买的,为什么不喝?”

江纵点点头,招手问服务员给自己要了杯冰水,酒便由着齐向然慢慢喝。

这种地方,气氛不可能会因为一个小角落氛围的改变而改变,一楼的表演在此刻接近高潮,尖叫声简直快要把屋顶掀翻。

渐渐的,来找江纵要联系方式的人又多起来,都被江纵礼貌拒下。齐向然一边喝酒,一边沉默着看着这一切,辛辣冰凉的酒液到了胃里,烫得要起火。

这种把烈酒当白水的喝法当然不成,齐向然却毫不在意,灌酒的动作甚至带着点焦躁,到最后他手抖得连倒酒都对不准杯口了,江纵才起身,把酒杯从他手里拿开。

齐向然突然一把攥住他的手,整个人身体的重量都像坠在那上面,“觉得恶心么?”他问江纵,“这些打男人主意的男人。”

江纵垂着眼睛看齐向然,看他在昏暗灯光下黝黑绵软的头发,还有那个小小的发旋。他攥着自己手的力气太大了,大得都在颤,像攥一张浮板,一把救命稻草。

仿佛但凡只要自己轻轻一撒手,下一秒他便会立即神灭形消。

齐向然抬起头,用一种湿淋淋的目光注视他,再度问他:“恶心么。”

激光射灯突然狂躁转动,周遭尖叫声又像浪一样掀起来,拍得人要头晕目眩。已经到达夜场气氛的最高点。

齐向然的注视始终没有挪动,是一种倔强的执拗、胆怯的恳求,和惴惴的强硬。他不罢休地盯着江纵,湿淋淋的目光也会灼人。他一定要这个答案。

“不会。”片刻后,江纵说。

他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齐向然的头发,的确是绵软的,他轻声说:“不会,然然。”

得到答案,齐向然懵懵地“啊”了声,然后长出一口气,脸上绽出一个满足的笑来,汗涔涔、酒醺醺,他松开攥住江纵的手,轻而慢地,人有些泄劲地往后倒,像因为尝到甜而终于卸下重担。

他醉了,齐向然想,这酒也太烈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