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教授没说话,微笑地看着他。

齐向然被这眼神看得有点心虚,想来做过学生的人都怕老师的这种集期待、鼓励、寄予厚望于一体的眼神,不知觉地,齐向然还真努力搜肠刮肚了起来:“就是放在屋顶正脊上那两个弯弯的东西,应该是一种……脊兽吧?”

“对。”齐教授给了肯定的回答。

齐向然想起自己曾经不知道在哪儿看过的科普:“螭吻,龙九子之一,喜欢在高处东张西望,喜欢吞火,所以放在屋顶上当脊兽应该也有避火的含义……”

他慢吞吞地回忆着,又靠近看了看那个螭吻,发现龙身上还有一柄如意莲花剑,他之前在别的螭吻上好像没见到过,猜测着问:“这把剑是不是为了防止它逃跑,所以给它钉在这里的意思?”

“没错。传说中这是许逊许真君的剑,一是防止螭吻逃跑,取其永远镇火的意思,二是用做辟邪。实际上呢则是抢铁、拒鹊二者合一演化出来的串联构件。”齐教授笑着问,“你平时是不是对古建有点研究?一路走下来,我看着你对这方面的知识更熟悉点。”

齐向然无奈地一摊手:“老师,你看我像那回事儿吗?也就是平时刷刷小视频,上哪里搞研究去?”他乜了江纵一眼,“别听他瞎胡说,我就是以前玩过那个什么斗拱积木,知道点皮毛。”

齐教授笑了笑,倒也没再说什么。

一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出门的时候齐向然竟然还有些意犹未尽。三个人吃过晚饭,齐向然加上了齐教授的联系方式,又将他送回了家后,兴奋劲头才稍稍缓下来点,他瞅了眼江纵,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

江纵转头挑着眉头看他。

“那什么,陪我逛一下午,累着了?”

江纵却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齐向然:“开心吗。”

“还成吧。”齐向然含含糊糊回答他,然后又问,“你哪儿请来这么牛逼一人的?”

“在国外跟他孙子认识。刚好他到新南来考察一段时间,帮他孙子尽尽心。”

“那你人还怪好,”齐向然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还以为你这人永远做不来这种事情。”

江纵系上安全带,淡淡说:“人是社会性动物,就算我不愿意,要在社会上生存下去,我也必须这么做。”

齐向然偏头看了看他,江纵额前的头发因为他的动作微微颤动,一个英俊、成熟、冷淡的侧脸。他忽然很想问,自己在江纵这里,算不算也是这个广义上的社会关系。

可最终他却并没有选择问出口,只是说:“但人有社会属性,更有自然属性。”

江纵也向他看过来,问:“你想说什么?”

这眼神平淡如斯,齐向然静静看着,没有回答。好半晌,他终于露出一个笑来,眼睛弯了弯,车里的氛围灯将它映得很漂亮。

“我想说……接下来带你去见见世面,见识一下人类的自然属性,”他问江纵,“gay吧,去过吗?”

第30章 “觉得恶心么”

江纵又不是Gay,Gay吧他自然是没有去过。

车都开到酒吧门口了,齐向然还在想,江纵恐怕真不了解同性恋的世界,如果他了解,刚才那个头到底是怎么波澜不惊地点下去的。

这条街简直太热闹了,卖花的,唱歌的,瞎混的,街头搂在一块儿黏黏腻腻亲嘴的。车一停下来,多少人的视线都往上头抛,豪车、有钱人、帅哥美女,在这里尤其受欢迎。

齐向然摔了车门,带着江纵往前走,被四面八方的目光追寻着。他从小习惯这种目光,身上那股子松弛坦然的气质不因为穿了身廉价货打折扣,插着兜走到他要去的那家酒吧门口,忽然定住脚步,转头看向江纵,勾唇笑问:“别人家的哥哥也会带弟弟来这种地方吗?”

江纵脸上神色未变,看了眼那扇紧闭的门,又看一眼齐向然:“不是弟弟要带哥哥来的吗?”

齐向然耸耸肩,推开门的瞬间,里面震天响的音乐狂浪一样扑出来,齐向然丢下的声音被盖住了大半:“反正你别后悔,直男来gay吧玩,十个进来的九个都得吐。”

他也没管江纵跟没跟上,昏沉沉的红灯绿酒地,一头就扎了进去。

这会儿正是人流最多的时候,舞池里头肉体叠着肉体,像被鼓点敲震的波浪一样起伏。最中间的台子上正有个只穿着镂空裤衩的肌肉男表演钢管舞,最密集的人群都挤在舞台边缘,手都亢奋地伸出去,胡乱在抓火辣暧昧的空气。

明明从前神经最容易被这种放浪形骸点燃,看着这场景,齐向然却站住没动了。

几个小时前他还在博物馆听高校教授给他讲故事,转眼就来这种地方纵情声色,不知道从哪儿涌上来一股恍惚感,让他脑子里浮现出“不应该”三个字。

背后有人靠近,他转头,江纵跟到了他身后,浑身那股沉稳平静的气质,跟这里简直是格格不入。几个裸着上半身的男人正巧从他们旁边路过,互相拍着屁股调笑,江纵不甚在意地往那边瞥了眼,齐向然注意到他的动作,忽然浑身不自在起来。

“先找个地方坐吧。”他别过头,往吧台的方向走,一个黄毛高个靠在吧台边,见齐向然走过来,端着酒冲他吹口哨。

江纵在原地等着,见到齐向然熟门熟路跟那人说了几句话,黄毛打了个响指,指挥一个服务员替齐向然安排位置,这时候江纵才跟上去。

一路上明里暗里,数不清的视线往他俩身上缠,江纵进出那么多回酒吧,这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男人抛媚眼的。

“坐这儿能看表演。”齐向然点完酒,又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是个二楼的卡座区,不设隔断,人也很多,但比楼下稍微安静一点,角落里有几对紧搂着喝酒说话的,时不时就亲上一口。

“别的地儿也没位置了,”齐向然这么评价,“还成吧。”

江纵往沙发上靠了靠,目光很轻地在楼下放纵的人群里掠了一圈:“经常来这儿?”

“啊。”齐向然往吧台的方向一抬下巴,“见着那黄毛没,以前我上学的时候还跟他打过架。那时候他是混混,我是学生,现在他是老板,我是混混。”他笑了笑,“要不俗话总说风水轮流转呢……不过小黄毛人还不错,来这儿喝酒给我打八折。”

他弹了支烟出来,把烟盒扔到桌上,“对了,待会儿你给钱啊。”

“你带我见世面,”江纵笑了下,有些玩味地看着他,“我给钱算什么?”

齐向然咬住烟,歪了歪头,眉头一挑,说:“学费吧。就算让我给,我也压根掏不出来啊,点的全是好酒。”

学费。

这两个字有点意思。

“学什么?”江纵问。

齐向然摸出打火机,听到这话,往周围看了一圈,又抬眼看江纵。他往前倾身,手肘搁到膝盖上,也学江纵的玩味,他问:“从进来到现在……有十分钟了吧?江纵,你还没学到么?”

说完他嗤笑一声,看样子也并没想过要江纵回答,打火机在他手里灵巧地转了转,“哒”地一下,火光映亮他的脸。

江纵注视着齐向然,溟蒙的光线下,人总是要比平时显得更神秘更诱惑一点。齐向然头发有些长了,垂眼点烟的时候,挡住了一半的眼睛。像是懒得打理,所以发丝微卷,看起来很有一分随意。

这种带点落拓的随意是很吸引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