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想甩手,可现在满宫就只剩下她,太后染病,皇后和贵妃这样怯弱,唯有她还在撑着宫里的一切。
一个人在殿内,疲惫与悲伤几乎要淹没了她。她支撑坐到尚训的床前,握住他的手,凝视着他。
他眉眼清秀,平静睡着。
如同未曾见识过世间风雨的婴儿,他不在这个纷繁世界。他现在,在另一个安静的地方做着香甜的梦,开心如意。
盛颜自己的脸颊贴在他的手背上,静静地呼吸着。
“尚训,你一定要,早点醒来……因为,我知道自己真不是那个人的对手。”
她说着,怔怔出了一会儿神,又喃喃地说:“可是,谁能是他的对手?”
这世上,再没有那么残忍无情的人了吧。
对老弱妇孺,对自己的亲弟弟,都能下这么狠手的人,谁能是他的对手。
怨恨,与必然失败的绝望,让盛颜觉得自己就像是垂死的一条鱼,正在岸上徒劳地挣扎着。
可,虽然知道再怎么挣扎也没有用,却还是不甘心,就算只能给他增添一条微不足道的血痕,就算只能阻止他一步趔趄,她也绝对不会放过机会。
盛德妃在后宫听政的事情,进行得也算顺利。
本来她便只是傀儡而已,朝中大事小事都有其他人决定,她并没有多大的权力。
如今最大的责任,似乎就是管教行仁。而行仁这个顽劣的孩子,也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所以居然也乖起来了。
行仁对她还算得上恭敬,每天早晚按时来请安,也会汇报自己读了什么书,讲读官说了什么课。
朝廷上议事的时候,他虽然不耐烦,但是被盛颜训斥过两次之后,以后也就乖乖地坐在那里当摆设了。
有时候朝廷上吵得死去活来,盛颜在御座后面,会看到行仁正襟危坐在龙椅上,手中悄悄玩着一只虫子。
盛颜很头痛,但也暗暗地,有一种羡慕他的情绪。这个孩子似乎真的感觉不到,朝廷岌岌可危,大厦将倾。他活得没心没肺,高兴快活,像个普通小孩子一样。
这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盛颜确实不知道,就像她不知道自己如今,到底该去往何方。
瑞王在西北方的势力非同小可,甚至朝廷中也有不少人心暗暗向往。如今皇帝中毒昏迷后,对局势更是雪上加霜,北方各州蠢蠢欲动,各地都对朝廷的孤儿寡母没有信心,企图投诚瑞王者不在少数。
今日又传来坏消息,甘州督军因为阻拦瑞王左翼军而被斩杀。
朝廷无可奈何,于是旧事重提,又提到项原非。如今盛颜虽然号称执政,但在朝廷上并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势力,所以在大臣们争议出结论之后,她签了诏书,册封项原非为楚王,以后楚地俨然一个国中国,再也不必纳税,但是每年朝贡,朝廷有事,需领兵助战而现在,就是朝廷需要的时候,他应该帮助朝廷去对抗瑞王。
行仁看看聂菊山拟好的诏书,抬头问她:“母妃觉得呢?”
她低声说:“这不是我们可以做主的。”
他“哦”了一声,也没什么大反应,接过印在诏书上盖下。
刑部尚书拿着诏书亲自去提人,朝廷里的人结束议事,各自回转,心里都暗暗松了一口气,毕竟,这下子总有一两个月可以偏安了。
盛颜回到宫中,行仁也跟了进来,问:“母妃,是不是朝廷真的已经很糟糕了?”
盛颜心想,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但是又不能说,在她的心里,暗自还是希望项原非能支撑一段时间的而且,若是瑞王真的攻陷京城的话……
到时候,尚训可怎么办呢?
想来想去,若真的是这样的话,她不能杀了他,就自杀吧。
这样想着,她竟觉得心里轻松起来了,于是便笑起来,对行仁说道:“也不算很糟糕,你放心吧,你是正式册封的太子,瑞王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乱臣贼子。”
行仁点点头,突然又盯着她问:“母妃,如果瑞王来了,你说不定,也能过得很好的……因为他喜欢你。”
心口一阵剧痛,她猛然斥道:“别胡说八道!”
行仁被吓了一跳,讷讷地看着她,小心地叫她:“母妃……”
她感觉到自己的失态,按着胸口,长长地吸了好几口气,才镇定下来,然后说:“你别胡思乱想了,现在,我们与瑞王势不两立。以前……以前的一切,都是错的。”
行仁不明就里地点头,用一双清澈的眼睛,怯怯地看着她。
她叹了一口气,叫他:“太子殿下……”
还没等她说出话,雕菰从外面奔进来,说:“娘娘,君中书和刑部尚书李大人求见,说是朝廷极要紧的事!”
盛颜心里隐隐觉得肯定是项原非那边的事,不知道朝廷做了这么大让步他还有什么要求,顿时烦躁起来,转身就领着行仁出殿去见他们。
君兰桎还算勉强镇定,刑部尚书却是双脚打战地站在那里。看见盛颜和行仁出来了,刑部尚书一个趔趄就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说:“微臣失职,微臣死罪……”
刑部尚书是赵缅叛逃之后刚刚顶替上来的,以前是刑部左侍郎,盛颜明白他战战兢兢的心情,便问:“是项原非又要提什么要求吗?你们商量一下,能让步的满足他就是了,如今还有什么办法。”
刑部尚书却说不出话来,君兰桎也跪下了,低声说:“项原非……死了。”
盛颜大惊,脸色大变,问:“怎么回事?”
刑部尚书结结巴巴地说:“微臣也不知道……项原非一直在狱中好好的,等朝廷封王的诏书一下,我们赶紧迎他出来,谁知就在他出狱的时候,狱卒中突然有人冲出,一刀正中他的左肋……我们已经抓拿下那个狱卒了,可是他却、却说……指使他的人是……”
盛颜怒问:“是谁?”
“请德妃和太子殿下恕微臣无罪。”君兰桎说。
盛颜点头,问:“是谁?”
“那个狱卒说……是盛德妃命他下手的。”
“岂有此理!”盛颜呼地站起来,气得全身发抖,“我与项原非并无瓜葛,又一直在宫中,什么时候和刑部天牢的人有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