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度痴迷-14
屋前摇椅上的人闭着眼憩息,似乎睡得很沉。然而黄謦只不过走近一步,对方就立刻睁开眼,哪里有半分迷糊的样子。“天凉,回屋吧?”黄謦语调温柔,并不意外对方的反应。
李谷昌默不作声地转开了视线,转而看向覆上了一片皑皑白雪的竹林。黄謦走到椅边,将带来的披风盖到男人身上,矮身将人打横抱了起来。方一接近,男人的身子就紧绷起来,但却没有挣扎。黄謦面上笑意微敛,压了压一腔难以言喻的情绪后,将人抱回了屋内。
自那日周安替黄謦解了毒之后,他因为忧心于李谷昌而没有离开,于是留了下来照顾男人。他知道如今舟车劳顿对李谷昌而言恐怕只会是折磨,更何况心细如黄謦又怎么可能没有发现李谷昌更为严重的精神创伤。他对周安的所作所为更是觉得心惊,不到一年的时间,却把可谓朝夕相处的同门师弟磋磨成这副模样,这种冷血的性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养成的。
不过,如周安所言,对方似乎疲于再应付李谷昌,这段时间即便是碰上了也只是多看一眼,并没有上来纠缠的意思。最开始,即便是黄謦也难于再获取男人的信任,只要一靠近,李谷昌就会露出戒备的神色,甚至在两人共处一室时,对方就根本不会休息,强撑着死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在之前,话多的素来都是李谷昌,如今因为周安下的哑毒,反倒是颠倒了主次,让男人成了缄默的听客。黄謦一边同他说之前他在外游历的见闻,一边小心地查看李谷昌手腕上的伤口。冬季天干风寒,极容易造成愈合的伤口再次开裂。果然,男人手腕上那层厚硬的血痂裂开不少细小的口子,正往外冒着血珠。
李谷昌坐在床榻上,黄謦则丝毫不见以往气度得半跪在榻前,手掌上扶着男人的脚心,去看对方被挑断了脚筋处的伤口。那里裂得更严重些。“……没关系,等之后大哥带你去找乔姑娘她是医家圣手,即便是比你更严重的都能治好。”黄謦将药膏敷到男人伤处上,温声说着:“到时,谷昌依旧能提剑,仍是万人敬仰的”他舔舔唇,悻悻将接下去的少侠二字咽了回去。
不知对方遭遇了什么,少侠二字仿佛成了淬毒的尖刺,一旦在李谷昌面前提及,就令男人难以忍受。黄謦先前还时常提及,想以此安慰激励男人,谁知对方面上不显,可心绪难平,直至后面黄謦又一次说起这陈词滥调时,李谷昌直接吐血晕死过去黄謦这才跟着傻了眼。
之后几番小心翼翼的试探后,才发觉这二字成了李谷昌的禁忌,便不再说了。
屋内一时安静了下来,李谷昌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这是一双常年握剑的手,虎口与指腹都有褪不掉的茧子。他想收拢五指,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双手无法控制压抑得颤抖痉挛,即便攥起拳,也只不过是虚握,无力得像是连触觉都消失了一般。男人怔忪出神,黑黝黝的眸子里似乎蒙了一层驱散不开的灰雾,显得有些空洞呆滞。
“谷昌,相信大哥。”黄謦攥住男人虚握住的拳头,低声承诺。
李谷昌抬眸看向面前的人,即便是想要去相信对方的说辞,但之前那段时日的磋磨却已然带给他深刻的教训。让他开始不自觉顾虑到周安那些残酷的手段。周安对黄謦抱有着不合常理的宽容,但对他却是毫无顾忌的恶感。一旦惹恼了周安,遭殃的只会是他李谷昌。
实际上,李谷昌心里猜测周安这段时间已是积压了不少脾气。
即便不想承认,但多年相处下来,李谷昌很清楚周安的习惯。也因为这样,他这段时间越来越绷紧神经,只怕哪一天周安会突然发难。如今他身上毫无内力,口不能言,又形同废人他保全不了自己,也无法把自己的安全寄托在他人身上。
即便是黄謦也不行。
“若是乏了,不如歇歇?”黄謦这段日子习惯了李谷昌时不时的走神,依然不见愠色。“待晚饭时,我再过来。”李谷昌阖起眼没有回应,黄謦也不计较。他给男人脱去了外袍,将人塞进了被窝里。如以往一样,他在男人睡穴上微微施力按捏,见对方放松了表情露出几分困倦后才收回手。
如果不这么做,李谷昌很容易就会因为风吹草动而惊醒,长久以往只会恶性循环。黄謦唯有用外力帮助对方进入沉睡缓和精神上的虚弱疲倦。在桌上点燃了一支安神香后,黄謦才悄然离开。在这片隐世的竹林里还是有诸多不便,偶尔也需要去市集上采购些东西。
周安这段时间的安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只不过一两个时辰……该是出不了什么事。黄謦心里思忖,最后还是决定抓紧些时间,最好在一个时辰内回来。他足尖点地,身影无声地隐入竹林里。
随着黄謦离开,一脸冷淡的周安也随之从药房踱步而出,他目光往黄謦离开的方向看去。出于读者的心,他不想惹得主角太过排斥而选择暂时避开和对方遇上,只是他的耐心也差不多快要告罄了。先前他是真的对李谷昌的不识好歹感到失望了才口不择言,如今理智回归后再一想,这不就是给了两人相处相互增进感情的机会?那他之前做的,不都前功尽弃?
若是对李谷昌警告一番,不知对方会不会识相地与主角拉开距离。周安走向李谷昌所在的竹屋推门而入,扑鼻是一股沉香味,惹得周安皱眉。对药理素来专精的他本能得反感这种外人做的东西。床榻上的人却是睡得安稳,连脸上神情也放松下来不少,与之前被下蛊时一般。周安不自觉地踏近半步,伸手将掌心贴在李谷昌的脸颊上,拇指微微蹭动了两下。
微弱的药味唤回了周安的理性,他收回手,随即将男人身上的被子掀了开来。他注意到了李谷昌手腕上缠着的绷带,面色冷嘲得嗤笑一声。“用这种劣等药,也难怪伤口好不了。”他坐到榻边,动手拆开男人手腕上的绷带,随即用拆下的绷带擦拭了一番伤处,待那层药膏被七七八八抹掉不少,伤口又一次渗出血后,周安才从怀里掏出自制的药膏涂抹上去,又用一卷绷带缠好伤处。
一一处理完李谷昌手脚上的伤口,周安抬眸看向男人的脸。
李谷昌的长相脾气一直都不合他胃口,惹是生非不说还口无遮拦。如今张扬的性子也收敛不少,就连说话的能力也已被他剥夺……这张脸倒并非难看,轮廓分明眉眼深邃,似是棱角分明的金刚石,如今被打磨后褪尽了锋芒,成了仿佛能够轻易敲碎的玻璃块。
大约是受屋内安神香的影响,周安这段时间以来的烦躁似乎缓和了不少。他手指捋过男人的长发,喃喃起安神香里所用的辅料,想着之后自己也做些出来。
这头似是平静,另一头却已是一片混乱。
黄謦手中持剑,血液自刃尖滚落坠地,在地面上染出一片猩红。客栈厅堂中遍地狼藉。素来温和知礼的青年满脸阴鸷,滴血的剑尖指向地上男人的咽喉。“说,是谁散布的谣言!”他胸腔似是烈火烧灼,声音嘶哑得不成调。
原先好端端聊着天的几桌人如今死的死伤的伤,满屋的血腥味混着饭菜香,催得人心口堵闷。“这半月以来谁人不知!我怎知道是哪个传出来的!”伏在地上的男人被打得吐血,连牙都掉了两颗,谁知道说说听来的趣事竟会遭人刁难。
“咳!都说是梅家那三个腌臜货传出来的……少侠不如去问问那三个。”旁边的人忌讳黄謦这一手功夫,倒是急忙如实告知。
梅家那三个采花贼,在外自称梅家三少,却是臭名昭著的淫棍。黄謦眸中染上血色,只觉脑袋里头嗡嗡作响。方才被人人笑谈的故事在他耳边盘旋不去。在他着急赶去竹林,悉心照顾谷昌时,江湖上却已传出了曾经威名赫赫李少侠的艳闻。
说销声匿迹已久的李谷昌被人当做禁脔囚禁,却是被梅家三少钻了空好一番亵玩。
那言辞淫秽不堪,硬是将李谷昌说成个孟浪下流的淫货,说他主动与采花贼苟合,说他滋味儿比春楼里的姑娘更是销魂,说他一人侍三主功夫了得。黄謦闭了闭眼,喉结滚动,带出微不可闻的一声哽咽。
他剑尖指地,杀意凛然,携着一身血腥味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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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李谷昌的滋味儿可真是一般人吃不消,穴儿泌出的淫汁儿都是甜的!”
“在床上那是一口一个哥哥,怎么玩儿都乖得很!”
梅家老三满面红光,眯着眼似是在回味那天的事儿。周围一群浪荡子虽说听着半信半疑,可到底都年轻气盛,各个都听得忍不住喘粗气。梅家老三便是越发起劲得喋喋不休:“你们那是瞧不着那李少侠脱光了衣服的身段,那奶子可是叫人揉大了不少”
“穿上衣服人模狗样儿的,可你等扒光了弄到床上,还不是被老子肏得求饶!”
实际上,梅家三兄弟那日出林子时着了道,昏迷了大半夜才堪堪醒过来,那时候裹在被子里的李谷昌早没了踪影,他们想也不想便直接溜了。虽说没把李谷昌弄回来好好玩上几次,但对外头吹嘘起来,那李谷昌却早成了败在他们手上的淫娃荡妇。
时间已过了大半个月,梅家三兄弟的胆子就越发大起来,绘声绘色地和人说着他们是怎么玩弄那位少侠的过程,渐渐也就越来越不可收拾。“那李少侠怎的求饶?”
“那自然是哭着喊着叫哥哥了!”梅家老三摸了一把胯下,脸上神情更是淫邪。
闻言便是满堂哄笑,有几个甚至开口调侃:“那之后可得找个机会尝尝那位李少侠的滋味儿是否真如梅老兄所言那般销魂了!”
“我也可想听李少侠叫一声哥哥听听了”
猝然,噗的一声闷响。
梅家老三扭曲的佞笑僵在了脸上,不过半息,他的脑袋就与身子分了家。还在抽搐的身子骤然倒地,鲜血溅了满桌。
眸子赤红的青年一身白衫上缀着血珠子晕开的点点红梅,握着长剑的手青筋鼓起。
“今日这屋里的人”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惶然惊恐的脸,轻声言语。
“便将命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