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人月,今夜子时,烟波楼。如果你赢了我,天星宫退回星宿海。”瑟瑟的声音机械而冰冷,仿佛刚从冰窖中拿出:“如果我输,我死。”
瑟瑟的后半句话,让广陵花倏然僵住,望着扬州八虎和赤碧蛇君随着瑟瑟走出玲珑花界,脸上的神色十分复杂。
金海棠等人见煞星离开,都软虚虚地跌倒在地。
第9章 第九章 妙手摘星古无俦
夕阳倒影松阴乱,太液澄虚月影宽。
广陵花觉得很累,这三天,她几乎没怎么合眼。头刚一粘上松软的枕头,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虽然,午夜战约在即,她仍然睡得很香甜。她不是一个喜欢操无谓的心的人,对她来说,即使明天天会塌下来,今天也要吃饱睡足。
在梦里,广陵花又见到了那个一辈子也无法再相见的人。但是他们之间,却横隔着茫茫东海。他孤绝地站在东海彼岸,对着她悲伤地微笑。
他说,“江湖上最了不起的人,是活到最后,手上却没有沾血的人。”
突然,她感到浑身火辣辣的,仿佛正在被烈焰吞噬。痛苦地滚入海中,冰凉的海水却化作滚烫的热油,鼻端传来血肉烧焦的臭味,她感到自己正一点一点地在被火焰熔化。
他远远地望着她,眼神悲悯:“江湖上,没有人可以做到手上完全不沾血,你也一样,皇人月,你最终也没能做到。”
“不!不!我能做到!”广陵花绝望而不甘地道。劫火渐渐吞没了一切,包括她苍白无力的呼喊,天海之间,是一片无涯的红莲妖焰。
“不!不!我能做到!”广陵花惊醒。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锦被和衣裳都已被汗水湿透,整个人仿佛刚从海水中被打捞起来。
戊时一刻,广陵花从容不迫地起身。烟波楼的决战无论胜负,她都会破自己的誓言。因为,会有人因她而死。
瑟瑟是一个绝烈的女子,说出口的话必会兑现。她说败于她手就去死,那她就必定会去死,即使她不杀她,她也会自戕。
她们是一类人,浑身都是傲骨,身上流淌着倔强的血液,即使看上去圆润,却绝不会柔和。为了所坚信的东西,可以赌上所有的一切,乃至自己的性命。
这样棱角峥嵘的生命,很难契合于人群,注定一世孤独。所以,当她们遇见知己时,会格外地珍惜,而遭遇欺骗和背叛时,会格外地疯狂。
有些人白首如新,有些人倾盖如故。广陵花和瑟瑟,碰巧属于后一种。两个刚烈至极的生命一旦相遇,要么,成为一生挚友,要么,成为宿世仇敌。
广陵花不知道瑟瑟会做何选择,但是从瑟瑟哭泣的那个早上起,她就把瑟瑟当作了朋友。但可惜的是,广陵花把瑟瑟当成朋友的时候,她已经从天星宫偷走了七星圣令,皇人月已经和天星宫为敌。
虽然,广陵花一直在挑不伤害瑟瑟的道路走,但是她还是骗了瑟瑟。有时候,不坦白是一种比花言巧语更可恶,更伤人的欺骗。
和无牵无挂的那人不同,广陵花不仅是江湖中的皇人月,还是扬州的广陵花。扬州城中,有太多她割舍不下的东西,鱼龙馆,玲珑花界,小侯,金海棠,阿桃,众多乐坊姐妹,乃至南宫秋,林东风这样的风月之交。更加重要的是,扬州还有她和那人七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甜美而明亮的回忆,是她一生也无法再寻回的珍宝。
江湖中只有皇人月,没有广陵花,扬州只有广陵花,没有皇人月。而现在,这种此起彼伏的规律已被打破,江湖上人人都已经知道,扬州舞姬广陵花,就是圣手皇人月。无论烟波楼的战局如何,广陵花都必须离开这座令她眷念的回忆之城,从此浪迹天涯。
广陵花突然觉得肚子很饿,想吃玲珑花界里地道的淮扬菜。过了今晚,说不定,她再也无法吃到。
谁知未等广陵花提出,金海棠已经端着厨房做好的菜食走了进来,胖脸上没有像平常一样堆满笑容,反而充满了悲伤。
广陵花笑道:“知我者,棠姨也!”
西湖醋鱼,玛瑙鸡片,玉镜豆腐,翡翠莴苣,一碗珍珠米饭和一盆冒着热气的鲫鱼汤。
金海棠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狼吞虎咽的广陵花,脸上有不舍的悲伤。
饭毕,金海棠收拾好狼藉的杯盘,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却只说出一句:“明天早些回来,还有客人指名要看你跳舞呢!”
“阿桃也等小姐回来,除了小姐以外,别人都嫌阿桃笨,不要阿桃。”阿桃在一旁泣不成声。
广陵花笑着点头,眼神明亮而湿润。
子夜的月光,清冷而冰凉,烟波楼静静地沐浴在月光中。
一骑绝尘而至,仿佛天马行空,马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白衣骑手尚未下马,黑暗中突然窜出八骑龙骧。八名彪悍男子手持明晃晃的巨型冷兵,摆出一个诡异的阵式,将白衣骑手团团围住。
扬州八虎横眉怒目,仿若金刚罗刹,玄铁利兵发出森冷的寒光,而他们的目光,却比兵器更寒。
广陵花勒紧了缰索,遥遥望向江边的烟波楼。
烟波楼顶冷峭的檐牙上,立着一袭孤绝的绿影,优雅而绰约,长发与广袖在夜风中猎猎飞舞,周围的浮云和冷月,似乎都只是她的点缀。
广陵花拔身而起,然而,还未等她真气凝聚,扬州八虎手中的精钢锤,偃月刀,狼牙棒等兵器,已经结成一片银光闪烁的巨网,随着阵式的推动,泰山般向她压来。
广陵花一惊,即使她身手灵活,却也来不及闪避。情急之下,只好咬咬牙,准备险中求胜。
银网尚有一尺之遥,她的脸被劲暴的狂风刮得生疼。看准了拿双刀的花狸虎,是阵圈中最薄弱的一环,当即挥出三枚锋利的冰梭,两枚直取花狸虎面门,一枚直扎花狸虎坐下剽骑。
花狸虎见冰梭疾飞而来,条件反射般地挥刀格开,正暗喜两枚冰梭已尽数打落,蓦然间却觉得跨下一轻。低头一看,胸口中梭的骏马四蹄一软,跪倒在地,为了不摔倒,花狸虎只好从马背上跃下。
此时,银网离广陵花不过三寸距离。
看准了花狸虎的破绽,她迅速缩身,疾风般向阵外突围。人刚闪出八虎阵圈,她的坐骑就被可怕的银网击中。膘肥体壮的骏马连悲鸣也没来得及发出,顷刻间化作一摊肉泥。
花狸虎虽然被放倒,但是反应极为迅速,他见广陵花突围成功,急忙把双刀如蝶翅般展开,将她绊住。
其余七虎一袭未中,立刻弃马跃地,摆出近身搏斗的架势,再次将广陵花围困在中央。
广陵花淡淡一笑,反手从腰间抽出一柄薄若纸张的软剑,在月光下轻轻荡开。
那软剑极薄极细,仿若一束没有形质的光。高而细的剑鸣在清夜中绵延不绝,这是只有绝世好剑,才会发出的慑人心魂的剑吟。
扬州八虎没来由地觉得脊背一寒。
金翅虎舔了舔嘴唇,对其余七虎使了个眼色,八虎齐齐将杀阵摆开。乾,坤,艮,坎,震,巽,离,兑,八卦方位布下的阵式,弥补了八个人各自的破绽,散发出一股泰山压顶般的磅礴杀气。
广陵花纤手一抖,长剑平举。她静默地闭着双目,如同老僧入定一般,仿佛周围的腾腾杀气,只是另一个世界的幻影。
围着广陵花摆开阵式,并凝神戒备的扬州八虎,均是面面相觑,露出狐疑之色。金翅虎眼见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顿时铁锤一震,以阵语示意七虎同时全力围击。
扬州八虎骤起发难的刹那,广陵花蓦然睁开了双眼。她身形微动,众人眼前一花,只见两个一模一样的白衣女子持剑立于眼前。再仔细一看,两个女子又化身为四个,四个又化为八个。八个一模一样的白衣女子目似寒星,以同样的招式凛利地分攻扬州八虎。(花花,你玩火影么?!!-_-!)
扬州八虎被这突生的异变骇得心神震荡,虽然只是稍微动作一滞,但原本严密周全的阵势,已如摔碎的花瓶般显出裂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