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起南宫秋注意的,却是皇人月盗走七星圣令的事。他脑中灵光一闪,忆起瑟瑟曾经说过,她找皇人月,是为了追回被皇人月摘走的不祥之星。难道,瑟瑟竟是天星宫的人?怪不得她年纪不大,武功却如此深不可测!
南宫秋脑海中又灵光一闪,似乎有些重要的画面波浪般荡漾而过,但他一时却抓不住端倪。
南宫霄见弟弟忧心忡忡,不由得大是欣慰:“七弟不用太过担心,虽说现下局势颇令南宫家为难。但是为兄心中自有计较,定会想法子保得南宫家周全。”
南宫秋出了书房,怏怏地回到房中,本想补个觉,却屡次三番被吓醒。梦里全是瑟瑟拿着狰狞可怖的十八般刑具,站在他想象中的,妖雾缭绕的天星宫里,冲着他冷笑。刑具上“啪嗒啪嗒”地滴着艳红的鲜血,瑟瑟指挥着众牛头马面,将刑具一件一件地在他身上使将开来。他痛苦万分地挣扎,凄厉至极地惨叫,耳边不断地回荡着瑟瑟魔魅般的声音:这,就是骗我的下场!
南宫秋蓦然惊醒,冷汗如雨。死就死了,还是用昨晚想到的法子吧!反正瑟瑟又没见过皇人月,那他随便拉一个人来扮做是皇人月好了。
可是,他应该找谁扮成皇人月呢?所有狐朋狗友的脸,在他脑中一一掠过。最后定格住的,是一张胖胖的,略带些自命不凡的脸。
就是他了!林东风!
南宫秋打定主意,急忙起身穿衣,匆匆出门。
南宫秋刚刚走出门,伺候他的丫鬟阿兰端着一小碟青梅迎面走来。
阿兰嘟着粉红的嘴:“少爷又要出去?”
“唔。”平日,南宫秋总爱和这个娇俏多情的侍婢调笑,但是今天刀架在脖子上,哪有闲功夫消受美人恩?便只支吾一声,就匆匆离开。
“哎,少爷!”阿兰对着南宫秋的背影大喊:“昨天,老夫人来你房里,见你床头挂的那玩意儿很新奇有趣,就顺手带走了,说是送给舅爷家的小少爷当周岁礼正好。老夫人让我等你回来时,知会你一声。”
“知道了。”南宫秋心不在焉的声音远远传来,转眼已消失在三重门外。
阿兰生气地跺跺脚,碟子里的青梅撒了一地。花了一个上午精心打理的妆容,如暮春之花般,在风中凋零,枯萎。
“你要我扮成谁?”林东风惴惴不安地问道。
“皇人月,一个江湖神偷。”
南宫秋聪明的时候,比谁都聪明,但笨的时候,却比谁都笨。他没有考虑,或者说以他养尊处优,不谙江湖险恶的简单头脑,根本无法考虑到,在这连真正的皇人月都已经隐锋藏迹的危险局势下,让林东风冒充已是众矢之的的皇人月,那不啻于是把他双手绑紧,推在箭靶前,任他被乱箭射成刺猬。
南宫秋只想暂时敷衍住瑟瑟,并没有想过瑟瑟会怎样对待“皇人月”。瑟瑟若真是天星宫的人,按江湖规矩,少不得就会和“皇人月”刀剑之下见真章。切豆腐都惟恐伤了手的林东风,哪里会是瑟瑟对手?
还有,纸终究包不住火。瑟瑟若是察觉林东风不是皇人月,还会轻饶了弄虚作假的南宫秋么?可是,习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南宫大少,却懒得考虑那么长远。
更甚者,林东风也是个头脑简单的书呆子,不问清事情的端由,就头脑发热地和南宫秋合拍:“没问题!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事情,一切都包在小弟的身上。”
二人当即以茶代酒,干了一杯,算是契约成立后的共励共勉。
沙河多丽,散红成绮。琼楼入云,歌舞连宵。玲珑花界内,灯月交辉,笙箫婉转,又是一个美妙而旖旎的夜晚。
翠楼十二栏干曲,酒痕新染葡萄绿。金海棠特意拆了两扇屏风,安排下一个可以大体纵览整个舞场的雅座。雅座上铺着柔软雪白的皮毛,座前的案几上,罗列着精致美味的果品点心。
瑟瑟坐在雅座中间,周围众星拱月般侍立着一众舞姬歌女。金海棠卑身侍立在旁,瑟瑟在众人的簇拥下,静静地靠在软皮椅背上,若有所思地盯着来往的宾客,看上去,倒似她才是玲珑花界的正主儿,而金海棠不过是个下人。
“皇人月今晚会来吗?南宫秋跑到哪里去了?”瑟瑟皱眉道。
金海棠一愣,随即点头哈腰,含糊地笑道:“我已经派人四处在找南宫公子,通常,他每晚都必会来玲珑花界点个卯。”
金海棠虽然收了瑟瑟的七千两银票,但昨天,她也同样收了南宫秋贿赂她骗瑟瑟的五十两雪花银。银子多了不怕烫手,只要瑟瑟不当面锣,对面鼓地逼问,老奸巨滑的金海棠,自然不会在瑟瑟面前拆穿南宫秋。但同时,她也不会再正面帮着南宫秋说谎,回答这个子乌虚有的皇人月是否会来。
周围的莺莺燕燕,吵得瑟瑟双耳发聩。挥手让她们各自散去,只留广陵花坐在她对面。
广陵花留意到,今晚玲珑花界中,多出了一批明显并不雅好音乐的客人。
八个形貌各异的强壮汉子,坐在离大门不远的舞池边,虽然做出一副饮酒赏乐的悠闲样子,但眼睛却刀子般刮着来往的宾客,几个胆子大些的歌姬,硬着头皮在桌上作陪,但她们无不提心吊胆,随时偷瞄着大汉们手边的板斧,流星锤,狼牙棒等物。她们尽可能地挑些轻巧细小的乐器来吹唱,以便在这些一看就非善茬的江湖汉子抡起这十八般兵器作乱时,能躲得快些。
在坐的一些扬州城中略有些头脸的人物,都认得这驰名江南黑道的扬州八虎,更有甚头脑灵活的,料知今晚玲珑花界定会有异变,纷纷不动声色地借故躲离。
离扬州八虎不远的地方,赫然坐着赤碧蛇君。
广陵花看出,这些或凶狠,或邪恶的人,眼神凛利地剜向玲珑花界中的每一个人,但却惟独没有落到瑟瑟身上。
“他们,都是你的人?”广陵花用眼神指了指扬州八虎和赤碧蛇君,问瑟瑟道。
瑟瑟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广陵花叹道:“瑟瑟,你这么做,会把玲珑花界给毁了!”
瑟瑟望着满脸堆笑,穿梭于人群中的金海棠,淡淡道:“七千两银子,应该够买下这家乐坊。而且,若是皇人月再不出现的话,我要毁的,可就不止是一家小小的乐坊。”
广陵花的眼皮跳了一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瑟瑟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道:“七星圣令失窃的消息,已在江湖中不胫而走。现在,事情已经无法再大事化小,我也被逼到箭在弦上的地步。告诉你也无妨,天星宫的各部人马,正在秘密东来。估计三天后,前锋人马就会抵达扬州。”
广陵花大惊失色:“你……你想干什么?”
瑟瑟举起白螺杯,浅品一口杯中美酒。银烛下,杯中血红的车迟国葡萄酒,仿若妖莲盛开的地狱血池。
“三天后,皇人月若是还不出现的话,我只有逼他现身了。”
“怎么逼?”
“扬州城中,一共有十二万人口,青年男子约有四万。三天后,皇人月倘若还不现身的话,他就会惊奇地发现,城中每天会有一万名年轻男子不明不白地死去。”瑟瑟顿了顿,浅饮一口杯中红酒,笑道:“我并非是在说大话,天星宫的先遣人马约有三千人。这三千人个个都是蛟龙入海,猛兽出笼般的高手,他们都是宫中这些年来暗中训练的优秀战士。既能在沙场上冲锋陷阵,亦能潜行藏迹,效东瀛伊贺忍者杀人于无形。对于这些人来说,每天暗杀三四个普通平民,简直像是吃饭喝水般容易。眼看扬州城因为自己而被血洗,我就不信自诩侠盗的皇人月,还能若无其事地置身事外。”
广陵花一愣,艰难地开口:“瑟瑟,你这样做,未免太过火,江湖纷争不应该牵扯到平民。”
瑟瑟冷笑:“七星圣令与天星宫的存亡息息相关,与天星宫数十万教众的生死紧紧相连。天星宫一乱,江湖岂可不乱?江湖一乱,天下岂可不乱?你知道有多少双觊觎的眼睛,有多少股蠢蠢欲动的势力,在黑暗中等待着这场大混乱?这些野心勃勃的枭雄,无不准备推倒现今的武林格局,将各大势力重新洗牌。扬州屠城,也不过是这一场江湖浩劫真正开幕之前,上演的一个小小的余兴节目而已。欲夺骊龙颌下明珠,就该有被怒龙撕碎的觉悟。同样,皇人月在盗走七星圣令之前,就应该有会使江湖陷入祸乱的觉悟。”
广陵花喃喃:“皇人月真是一个混蛋,而且还是一个自私自利,头脑简单的混蛋!”
“不,皇人月也许是混蛋,但他的头脑却并不简单。能入天星宫如入无人之境,甚至在我眼皮底下偷走七星圣令的人,头脑绝对不会简单。”
“你找到皇人月后,准备将他怎么办?”
瑟瑟尚未回答,楼下突然传来南宫秋洪亮的声音:“瑟瑟姑娘,可巧我今天在街上遇见了皇人月,就替你把他给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