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钱的马上往边儿上站，收款的则像见了猫的老鼠一样或忙着往车上搬东西或忙着跟城管抢东西。原本人声嘈杂的马路上顿时只剩男人低三下四的恳求和女人歇斯底里的哀嚎。

有两个人从跳下车开始就把目标放在连心身上，领头儿的一声令下他们俩立刻朝这边下手。其中一人伸手去推装卤肉锅的手推车，田好好吓傻了一样站在那里双眼发直，手推车撞她小腿两次她动都没动。

连心这会儿根本顾不上她，一边跟这个人抢手推车，一边跟另外那个把筐里的烧饼全甩到马路上的男人说好话：“大哥你们听我说，我有许可证的，我没违法，我有证！”

领头儿的男人听见连心的话挺着啤酒肚走过来，朝她一伸手：“拿来我看看。”

连心忙把一直揣在身上的经营许可证拿出来，用双手递给他。啤酒肚展开后仔细看了一遍，点头说道：“证倒是真的，”然后他笑着上下打量连心几眼，接着又吐出一句来：“但这条马路属于禁止经营的范围，你这个证儿在这里没用。”

连心脸上乍然失望的神情似乎让啤酒肚感到十分愉悦，于是他在连心呆若木鸡地注视下，含笑将许可证一撕两半，顺手扔进卤肉锅。

“年纪轻轻就知道办许可证，挺聪明。”啤酒肚看了那个抢手推车的手下一眼，“一个女孩子也挺不容易。”

手下心领神会，立刻松开手。

手推车得了自由，连心呆滞片刻才笨拙地收回蜷在地上挡住车轱辘的右腿。

这时就听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连玉凄厉地叫声：“大姐！”

连心立刻循声去看，只见自家院门口停着一辆蓝白相间的面包车，两个人把罗明俊从家里拖出来就往车上塞。

“住手！”连心高声叫道，不顾一切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向面包车冲过去。

在她身后，刚刚那个放手的城管队员施施然踹了卤肉锅一脚，铁锅翻倒在地，一块热碳从火炉里蹦出来，不偏不倚落在田好好的脚背上。

“啊！”一直木头人一样傻站着的田好好发出痛不欲生的哀嚎。

再次跌倒的连心被这惨叫声吓得呆住一瞬。

院门口的面包车哗啦一声关上车门，绝尘而去。

第29章 立夏动春心

车进市区的时候颠簸了一下，佟卫东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后座的章耀祖换了个坐姿，闭着眼睛含糊说：“去华清池蒸一蒸松松骨头再回家吧。”

佟卫东摇头，“想我儿子了，到洗浴门口把我放下就行，你蒸你的去。”

两句话的功夫章耀祖彻底醒神不困了，他抽出一根万宝路点燃，把烟盒拍到佟卫东肩膀上，笑话他：“你他妈是想儿子了还是想媳妇了我能不知道？！”

佟卫东笑笑没说话，把缺了一根的烟盒收到上衣口袋里，翻出两条口香糖来嚼。

章耀祖在烟雾缭绕里观察佟卫东的表情，半晌笑骂一句：“你瞅你那点出息！”

车到中心大街章耀祖没叫停，吩咐司机直接去佟卫东家，“不是说你媳妇跟后院小姑娘一起卖肉夹馍呢吗？去尝尝。”

佟卫东的脸拉下来，“都他妈九点多了！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你还想吃肉夹馍？！”

章耀祖踹他车座一脚，“草，老子给钱！”

到地方后章耀祖刚下车就抽动鼻子闻了两下，搭着佟卫东肩膀说：“都收摊儿了还这么香，必须得尝尝。”

佟卫东皱着眉头看向门前马路上一大滩油渍，随后又回头看了看自家紧锁的卷帘门，肩膀一动抖掉章耀祖的胳膊就往后院走。

“好像出事儿了。”他说。

还没走到连心家院门口，眼尖的佟卫东就看到两条血痕从院子里蜿蜒而出。刹那间佟卫东脑子一片空白，本能地快走两步用尽全力去推开院门。

被联防队糟蹋过两轮的木头大门不堪重负，哐当一声倒了下去，院子里的连心和田好好母子如同惊弓之鸟一样看向他。

佟贺一见佟卫东立刻就从田好好的怀里挣脱出来，张开双臂扑过来让佟卫东抱。佟卫东却第一时间去看田好好，就见她坐在凳子上，右脚绑着厚厚一层纱布，双眼含泪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章耀祖进来的时候佟卫东正轻拍田好好的后背柔声安慰着，压根忘了还有他这么个人。

他正想调侃两句，就听旁边有个女孩子的声音低低传过来：“东家来了，对不住今天有点乱。您先坐，我给您倒水喝。”

章耀祖一抬眼，只见一个妙龄少女搬来个凳子放在他面前。这女孩子二十上下的年纪，扎了一个低马尾，前额的碎发用一个黑底坠白点的发卡整齐拢向脑后，露出的光洁额头上明晃晃一个美人尖儿，十分惹人注目。

瞥见他打量的目光，女孩子唇角微弯朝他客气一笑。章耀祖立时便想起一句诗来：山是眉峰聚，水是眼波横。

旁边田好好低声诘问佟卫东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

章耀祖回想着刚刚匆匆一瞥间，女孩子眼尾和鼻翼上那两颗淡淡的小痣，心里画魂儿似的答非所问：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

立夏时节，章耀祖却动了春心。

佟卫东无意间一回头，瞧见他的眼神心里就是一紧，随即又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走过去问：“城管那边你有熟人么？”

章耀祖抬眼看他，回问一句：“你是打算走门路还是打算要个说法啊？”

“有啥区别？”佟卫东冷哼一声。

“这区别可就大了。”章耀祖见连心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佟卫东身上，就把手里的茶杯往桌子上一放，等连心看过来他才接着说：“走门路就一句话的事儿，讨说法嘛，就得私底下来。”

佟卫东挑起一边嘴角，眼神冷冰冰没有一丝犹豫，“我媳妇的脚被烫成这样，废他一条腿不过分吧？”

连心听到这里手就一哆嗦，紧紧抓住自己的衣摆不放。

章耀祖不赞同地白了佟卫东一眼，“别成天喊打喊杀的，看把人家小姑娘吓的。”

说完他转头看向连心，满面春风地问：“你伤着没有？家里人都怎么样？”

连心这是第二回见章耀祖，明明这会儿的他比上次不苟言笑的时候要和蔼可亲得多，但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觉得紧张，甚至到了说话磕巴的地步：“我，我没事，我妹也，也还行，联防队，他们把我弟抓走了。”

提起罗明俊，连心瞬间红了眼圈儿，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哀哀戚戚地对章耀祖说：“他才十四，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

章耀祖满脸不解看向佟卫东，怎么又扯到联防队去了？佟卫东就把罗明俊的身世来历跟章耀祖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