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心摇摇头,之前和连玉在那家吃过一回包子,除此以外就没有别的交集了。
“我刚才看见一个男人站包子铺门口抽烟,觉得他有点眼熟就多看两眼,然后他就朝我冷笑。”罗明俊仔细回想了一路,越想越觉得那个男人眼熟,就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到家转身关门的时候他忽然就想起来了。
有一天早上罗明俊正在院子里忙活两个烧饼炉子,那个男人走进来问罗明俊这是不是老白家,罗明俊告诉他不是。那个男人就说对不住自己找错了,转身走了。
后来罗明俊还把这事儿告诉连心,连心一问佟卫东,上一任租客确实姓白,于是这事儿就过去了,谁也没放在心上。
结果现在罗明俊发现那个所谓走错门的男人有可能是前街包子铺的,这就有意思了。早上正是早点铺的用餐高峰期,双喜包子铺的生意又是这附近最红火的,他好好的不帮忙自己家买卖往别人家钻什么?
罗明俊回想起那个男人看向他时那冷冷的一瞥,越想越觉得不对,有一种即将为人鱼肉的错觉,身上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流浪两年多,别的方面罗明俊不敢说自己百伶百俐,但直觉这种难以言说的东西确实是他曾经赖以生存的一种本能,他无条件相信自己的直觉。
连心看他说的可怜巴巴的,也有些疑神疑鬼,索性跑去前院问了问佟卫东的看法。
佟卫东也有些拿不准的意思,“我只知道那家俩儿子年后刚从外地回来,具体干什么的还真不知道。”说完看连心紧锁着眉头一副担心的模样,又安慰她,“你别多想,隔壁就是派出所你怕啥?”
全家大小都在一起住,由不得连心不多想,“老话说得好,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佟哥你就当我胆儿小吧。”
佟卫东摇头笑她:“女人就是这样,你要实在不放心的话就先去把食品经营许可证办下来,日后万一有人来查你也有个说法。”
不是还有句话讲:千日防贼不如一日防身么,那就先防患于未然吧。
第二天上午连心就带着田好好先去办健康证。罗明俊是个三无人员,连身份证都没有就更别提其他证件了,只能先将就一下。
佟卫东外出几天回来一看,连心被人像皮球一样踢了快一个礼拜也没能把经营许可证办下来……
他点一点连心的脑门儿,恨铁不成钢:“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好,还能交待你干啥?”然后他把连心准备好的证件都拿走,第二天喝得醉醺醺的告诉连心,两天后自己去办事窗口拿经营许可证。
这两天可真不是人过的日子。一有个风吹草动连心就胆战心惊的,派出所的警车从摊子前边拐个弯她都屏住呼吸。幸好两天后许可证顺利到手,持证上岗的她终于睡了个好觉。
也不知道佟卫东一天天在忙些什么,办完许可证的事他又消失了,连心准备请他吃顿好的都找不着人。
田好好神色淡淡的,轻声告诉连心:“跟章老板忙生意呢,以前也这样。”
章老板章耀祖,连心眼里那个有些神秘色彩的房东。原来是这样,她之前一直以为佟卫东是靠话吧来养家的,还曾经跟连玉感叹过话吧生意都好到老板开小汽车了呢……原来是另有进项,应该还是不小的进项吧。
请佟卫东吃饭的事情无奈只能延后,连心和罗明俊照旧起五更爬半夜地做烧饼卖肉夹馍。
早点生意稳定下来以后老顾客渐多,卖焖面的时候经常有学生追问为啥中午和晚上不卖肉夹馍。罗明俊觉得人家说的对,自家有这门生意为啥放着不做?何况人家顾客都提要求了。
于是连心又花钱买了辆小倒骑驴,跟王金枝那辆差不多大,簇新簇新的。放上卤肉锅和砧板菜刀,再把家里做好的烧饼放在棉包里保温,罗明俊推上车一个人就能搞定全套流程。
连玉自告奋勇给他打下手,负责收钱和打包,让他只需安心做肉夹馍就行。
从此以后他们就有了两大进项。连心特意叫连玉把肉夹馍和焖面的收入分开,每天晚上回家之后让她盘账。连续三天的账盘下来连玉再次乐得见牙不见眼。
“每天赚二百,一个月赚六千,一年就能赚它一套房!”连玉捧着账本喝多了似的满地转圈圈,“大姐!咱们发了!发了!哈哈哈哈!”
罗明俊的裤子白天蹬三轮的时候刮坏了,连心此刻坐在炕头上给他补裤子,闻言觉得应该给连玉打个预防针,这孩子好像要疯,“别高兴得太早,你没发现最近摆早点摊的人越来越多了吗?”
连玉的笑声戛然而止。这倒是真的,前街马路牙子上今天刚多出来一家卖刀削面的,前些天还来了两家卖油条和豆腐脑的。虽说他们不敢像自家一样把摊子摆在门面房前边,只敢顺着马路牙子往南摆吧,但肯定是分了不少顾客过去。
要知道在肉夹馍开张之前这条街可是一个摆早点摊的都没有。独家生意还没满月呢,抢行的就如同雨后春笋一个接一个的冒了出来。
罗明俊却对现在的生活十分满意,“赚一天是一天,现在外边干苦力的一天工资还没有咱们一早上赚得多呢。”那天粮店来人送面粉,他特意跟送货的大哥打听了,像他这样给东家拉货扛包的力工一天才三十多块钱,从早到晚要干十几个小时呢。
郑琳琳这个时候上来聪明劲儿了,“我爸说过,买卖扎堆儿不一定是坏事儿,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就凭大姐的手艺,该害怕的是别人才对。”
连玉被他们俩这么一说又重新燃起斗志,握着小拳头发誓明天一定要早起帮忙。
连心还是不想让她们俩早起,主要怕耽误她们长个儿,她慢悠悠地问连玉一句:“这两天量身高没有?”
连玉瞬间就像个扎破的皮球一样萎下去,“前天量的,还没到159呢。”可急死她了。
连心憋住笑,嘱咐她:“早点睡,别的就别寻思了。”
连玉夜里偷偷用郑琳琳的电子表定了第二天早晨五点的闹钟,她觉得不早,以前在宝泉村的时候也是这个时间起床去上学,既不耽误睡觉长个儿又能帮忙家里生意。
第二天闹钟响起的时候连玉闭着眼睛爬起来按掉,从始至终郑琳琳都睡得死猪一样。连玉没有叫醒她,自己穿好衣服去外屋洗脸醒神。
她刚往脸上泼了一把凉水,就听见院门当啷两声巨响,紧接着杂乱的脚步声响起,有人高声叫嚷着:“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连玉拔腿就往门外跑,出去一看罗明俊上半身趴在墙头上,被两个穿白色制服的男人抓住两条腿。他扒住墙头死活不松手,底下两个人同时使劲往下拽他,双拳不敌四手,没两下罗明俊就噗通一声掉了下来。
那院墙是当初二爷爷和李宝林亲手加高的,足有两米,墙头上密密麻麻插着玻璃碴子。罗明俊掉下来之后满脸满手都是血,喘口气的功夫地上就浸染了两团血迹。
连玉看见血眼睛立刻就红了,像头小豹子一样冲到罗明俊身前一把将一个穿制服的推个趔趄,然后她转身张开手护住身后的罗明俊,恨声朝院里的人喊道:“你们想干什么?!”
被连玉推倒的男人站起来就想立刻甩她一巴掌,另外一个人拦了他一把,拦住他的那个人对连玉说:“没事儿别瞎掺和,联防队抓盲流子呢,小丫头片子懂不懂事儿?”
连玉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儿,哆哆嗦嗦地说:“他,他不是盲流子。”
男人朝她冷笑一声,“赶紧让开,要不连你一起抓。”
连玉还是不动,被她推倒的那个男人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将她狠狠一搡,连玉一个没站稳就坐到了罗明俊小腿上。
罗明俊闷哼一声,连玉急忙爬起来护住他,回头再次对那些人喊道:“他伤着了!他腿瘸了得去医院!”
推她的男人彻底没了耐心,抓住连玉的两条胳膊就把她拖去一旁。郑琳琳这时从屋子里闷头冲出来,手里的笤帚狠狠拍向拖连玉的那个男人。男人后背遭了一闷棍,回头时面上的表情恨不得将郑琳琳生吞活剥,他想也不想抬脚就踹了郑琳琳大腿一下。郑琳琳不满一百的体重轻飘飘就被他踹飞到墙上,疼到哭不出声音来。
一同闯进来的其他人纷纷开始不耐烦,没想到抓个小比崽子这么麻烦,牵一个出来一串儿,没完没了。有人顺势给了连玉腿弯一脚,连玉痛呼一声倒在郑琳琳身旁,强忍着没掉眼泪。
两个男人趁此机会上前去抓罗明俊,一人抓住他的一只胳膊,拖死狗一样把他往院子外面拖,罗明俊始终耷拉着头一声不吭,手掌的鲜血在地面上滴落出长长两条血痕。
连玉眼见他们就要走出院门口,无计可施之下使出全身力气叫了一声大姐。
而前街马路上此刻正一片兵荒马乱。城管的面包车一口气来了三辆,火都不熄。车门打开跳下来十来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其中一个高喊一句:“非法占道经营,全部没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