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之外,正要离去的谢明庭忽然脚步一顿。
心里微微抽痛,仿佛被置于寒冰与烈火之上,一息热烈滚烫,一息寒冷刺痛,口中又苦又涩,竟说不出是何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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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茵于是被带回府中,做出是武威郡主才命人接回之势,谢明庭另挑时间返家,不至于事泄。
谢云谏今日并不在家中。
他人在进宫的路上,预备请求圣上放他几日假,暂离洛阳亲往扶风接人。这时两个亲信追上来报给他识茵返家的消息,他惊得书文也掉了,慌忙调转马头朝家中奔去。
陈留侯府的后府门前,识茵方被秦嬷嬷接下车来,但听得一声惊喜的“茵茵”,她闻声转过眸时,便见一俊秀青年正于街巷中策马向她奔来,身着玄衣,身披貂裘,骢马金络头,锦带佩吴钩。所过之处,无不卷起漫天的尘灰,真真是
季子正年少,匹马黑貂裘!
识茵早已看得愣住,他在马车三丈开外稳稳停下,再度唤了她一声:“茵茵!”
跳下马,长臂一伸,用力将愣住的她攘进怀中。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撞上的胸膛很硬,额头钝钝地疼,识茵还未反应过来,青年已将她松开,执着她的手眉眼弯弯地问:“茵茵,是我,我是云谏。”
“我回来了,有没有想我?”
识茵这才来得及看他相貌,他有一张和谢明庭一模一样的脸,只肤色偏深些,更添几分英武。
笑容如春风旭阳,拂过水面,金光粼粼,融融和煦。
分明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给人的感觉却是天差地别。
识茵再度愣住。她怔怔地想,怪不得……怪不得时人都说他们虽是双生,却能一眼看出来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她从前得是有多瞎,才会把那人面兽心之人,认作眼前的这个青年?!
“茵茵?”
她久不说话,谢云谏难免有些慌,担心她会怨怼自己假死。
识茵终回过神。
她勉强蕴出一抹笑:“云谏。”
不是“郎君”,谢云谏微感失望,又很快释然,这才是自己和茵茵的第二面呢,她会拘谨再正常不过。于是很亲热地拉起她手:“我们进去说话。”
到底才见第二面,识茵窘迫居多,忙挣脱了去:“你糊涂啦,我刚回来,自然是要先去拜见母亲。”
“瞧我。”谢云谏一拍脑袋,“高兴得都给忘了。”
“茵茵说的是,我们现在就去拜见母亲。”
说着,他向秦嬷嬷匆匆道了声别,拉着识茵的衣袖步履匆匆进府往临光院去。
秦嬷嬷笑眯眯地看着二人背影,心道,多么般配的一对啊。若是没有之前那档事,新妇子和二公子也必定能琴瑟和鸣,和和美美。
若是大公子肯就此放手也就好了。
巷口,一驾镶金饰玉的平顶马车已然停下。谢明庭迤迤然从车上下来,正瞧见二人执手入府。
他那双生的弟弟此时正亲亲热热地挽着他的妻子,偏头和她笑语说着什么,而她亦以笑脸相迎,看在外人眼中,倒是般配得很。
心间忽掠过一丝不明所以的厌恶,他剑眉紧蹙。
罢。
他在心底平息那股怒意。
反正,再过两天他就要外放了,这之前总要放她回去和云谏见上一面,届时让她假死脱身,才来得较为可信。
只是一两天而已,他又担心什么呢。
府中,识茵已随谢云谏去临光院拜见过武威郡主,武威郡主佯作不知地关怀了几句,即命二人退下。
“她都同意了?”她问回来复命的秦嬷嬷。
秦嬷嬷笑着颔首:“新妇子是个识理的,老奴把事情原委一说,她不哭不闹地就接受了。”
武威郡主心觉满意,又朝东边努了努嘴:“那边呢,也肯就这么放手?怕是不能吧。”
“这老奴就不能知晓了,大公子并没说什么。”
武威郡主点点头。
表面上看这结果再好不过,长子放手,幼子不知过往重得新妇,顾识茵也不哭不闹,大家都能相安无事。
但她又想,既然顾识茵已和鹤奴有了夫妻之实,若放手的是云谏就好了,也省得她两个儿子都搭进去,就看谢明庭是不是真的放手了。
想了想,她问起另一件事来:“算起来……他俩圆房也有一个月了吧……听说这半个月在龙门过得如胶似漆的,也不知道新妇的肚子争不争气,有没有怀上。”
秦嬷嬷却踌躇起来:“大公子一直在用药,想必,是没有的。”
“什么?吃药?”武威郡主诧异极了。
“是啊,听云袅说,大公子每日都要饮一碗药,她们起初以为是给新妇的补药,后来陈砾那小子说漏了嘴,才知道是从宫中要的杀精的药。”
“那可怎么行!”武威郡主勃然大怒。
她之所以让他娶顾识茵,不就是为了让顾识茵怀孕吗?他竟然一直用药。岂不是坏她大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