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1 / 1)

她眼底的哀伤与愤懑都如海雾弥漫,化作两行泪水流下来,谢明庭见了,心下也并不好受。

他勉强冷静,伸手拭去她颊上温热的眼泪:“之前骗你,是我不对。但事出有因,并非是我故意欺瞒。我真心实意地和你道歉,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谅。”

“但我想,当日与你拜堂的是我,这三月以来和你相处的也是我,我还是从前的我,待你的心,也和从前一样。既然如此,名字与身份又有什么可纠结的呢?只要你愿意,我们还是可以和从前一样。”

“你也曾说过,你喜欢我,这一点不是假的,对不对?”

这一句说完,他呼吸微屏,视线一错不错地拂至她脸上,目中清波沄沄,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希翼。

识茵泪如珠落,心中愤懑难消:“你明知道,我会这样说,是因为我一心一意把你当成我的夫君……”

“你这样,对得起我吗?又对得起云谏和你身上的那身官服吗?”

提及弟弟,谢明庭清俊的面上终染上几分愧色。

他薄唇紧紧地抿在一处,片刻后才道:“是,我是对不起云谏,可这一生,一直都是我在让着他,我也什么都可以让给他,唯独你,是我无法舍弃、真心爱慕之人,我不想再让回去。”

他其实很想问,难道抛却这一层“夫君”的身份,她就一丁点儿也不曾喜欢过他吗?她和他说过的那些“喜欢”,就没有一句是真的吗?

谁是她的夫君,她就喜欢谁,她心里便只有“夫君”,而不在乎夫君是谁吗?

鸡同鸭讲,识茵心下忽然疲惫不已。

她觉得被欺骗欺辱,而并非是一个“夫君”的身份,可他呢?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她,不愿面对他自己的错,这样的人,又怎可能和他说得通?

她不愿面对,更不愿原谅,转身欲走。谢明庭还欲解释:“茵茵……”

“啪”的一声清脆,她奋力在他脸上打了一掌:“无耻!”

谢明庭没有防备,被这一巴掌打得别过脸去,又怔怔回过头来,震愕地看着她。

自成婚以来,她从来温柔和顺,这是第一次,他在她脸上看见这般决绝的仇恨。

宛如醍醐灌顶,他终自矛盾尚可缓和的错觉中脱身。

面色已然冷了下来:“你自己走还是我抱你。”

识茵的忿怒与挣扎在这一刻到达了极点:“我说了我不跟你回去!”

下一瞬颈后一痛,她眼前一黑,软绵绵地朝地上倒去。谢明庭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抱歉。”他在她耳畔低道,还似往常亲密时鸳鸯交颈的喁喁细语,“茵茵,你不是想见云谏吗,现在,郎君带你去见他。”

*

识茵再醒来时,已经身在回城的马车上,双手双足都被系住,鼻尖盈满轻盈的沉水香,是谢明庭。

颈后依旧火烧火辣地疼。知她已醒,他温声嘱咐:“云谏已经回来了,等回了家,你们便可见面。我会在城门口将你交给秦氏,你和她一道返家。”

“记住,这段日子你不在城中是因为去了扶风郡你舅舅家探亲,不要说错了。”

听他提起舅氏,识茵的心一瞬提到了嗓子眼。她惊恐问他:“你把他们怎么了?”

她眼中担忧如刺,尖锐地刺痛谢明庭,他蹙了眉:“不怎样,只是先前是这样对云谏说的。但不保证你不配合不会怎样。”

他并没对她舅舅做什么,相反,她那个表兄即将入京准备来年的会试,还是他一早就让陈砾去准备房舍。

“茵茵,我不想逼你,但事情现在已经这样了,你也不想在你的云郎面前露馅吧?”

他面色沉静,算计起自己的骨肉至亲来也是一脸的云淡风轻,何况是她?

识茵心底突然有寒气攀升,气结骂道:“禽兽!”

昨夜他们还曾浓情蜜意,他低头吻她,她便乖顺地奉上红唇,像小鹿一样安静和顺。眼下却如仇雠。

为什么?就因为他不是她以为的云谏么?

一点躁意在心间漫开,车驾已至约定的城隅,他起身下车:“是,我是禽兽。但我早就教过你,节岂我名,洁岂我贞。是你一厢情愿地以为我是什么君子,很抱歉,让你失望了。”

秦嬷嬷已经带着人等在外面,他将识茵交给她,不忘警告:“茵茵,不要不乖。”

识茵恨恨瞪他,不发一言。

有他唱黑脸,秦嬷嬷自然扮起了白脸,见她双手双足被缚,忙亲自上前替她解绑:“哎哟,这怎么还绑上了,老奴这就给少夫人解开。”

她将识茵带到另外一辆马车上,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说了,又劝慰她:“少夫人,老奴知道您委屈,可这事实在是天意弄人,既然已经发生了,就一切向前看吧。女子二嫁本是平常事,二公子眼下也不知道这件事,您就当不曾发生过,好好和他过吧。”

识茵心下愤懑:“二嫁?好好过?把你骗到夫家,先是让哥哥扮演弟弟来搪塞你,等弟弟回来,又把你还给弟弟,置伦理纲常于不顾,这是能装作不知好好过的事吗?至于你陈留侯府,轻我贱我,视我如物什,可以随意送人,这就是你们百年清贵大族的规矩和修养吗?”

“秦嬷嬷,我当你是长辈,心里也就尊你敬你。可您别忘了,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一件物件,可以任你们随意处置!”

“啊呀呀,少夫人怎么能这么说!”秦嬷嬷惊叫起来,“先前二公子假死的事,是宫中下令瞒下、谁都不晓的,既然一切都阴差阳错,如果二公子回来,回归原来不好吗?”

“二公子他也不差的,十九岁就是正三品的龙骧将军,这次更有可能因功封侯,何况这些事他一点不晓,待您也只会和从前一样。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宫中下旨瞒下的。

识茵心下都寒了半截。

这件事,等于从头到尾,从上到下,都在骗她瞒她。

而既有宫中的默许,陈留侯府朱门绮户,又执掌大理寺,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又怎么抵抗得了他们呢?

时至如今,这所谓的夫家只让她觉得腌臜又恶心,却也明白,螳臂当车,只会撞得头破血流。她只能暂时忍下这口气,之后再寻机会离开。

脸上于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好吧,嬷嬷,我知道的。我亦是喜欢云谏的,也想和他过安生日子,我知道该怎么说的,不会胡言乱语。”

“您说的对,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