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1 / 1)

“茵茵今日怎么这般通情达理?”

回去的马车上,谢明庭将妻子搂在怀中,笑着问。车窗之外,谢云谏策马跟随,与马车近乎并辔而行。

他原以为她也会跟着陛下留他,毕竟一说起这件事她就不高兴。不想她倒是一反常态地替他求起了情。诧异之余,又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分明妻子生产在即,却还要离开她……

识茵道:“不通情达理还能怎么样?扯着陛下的袖子哭着求她别让你去么?”

又怅怅然叹气:“去就去吧,早些去,早些回来。不过先说好,你要敢在外面乱搞,我,我就……”

谢明庭笑,伸手捏捏她两侧娇嫩粉颊:“你就什么?”

被他这样捏住,她两瓣唇被迫像金鱼张开,脸颊鼓鼓的,活像只河豚。识茵生气地张嘴咬他虎口:“我就让你儿子管别人叫爹!”

车窗之外的谢云谏恰将这话听在耳中,挠挠脑袋,想起自己那日同哥哥说过的戏言恰与这句类似,一时竟有些脸红。

下午,叱云月夫妇修理完儿子出宫,又命手下挑选了些礼物,去了苏家,亲自登门向谢氏致歉。

事情是武威郡主做的,郡主乃出嫁夫人,她犯的错无论如何也怪不到凉州公这个族长身上。对方又是西北之主,竟向她个小小民妇赔罪。谢氏受宠若惊,十分诚恳地道:“凉州公真是折煞妾了。”

“当年的事,也有我自己的错。我这双手、这条腿,也都是我自己做错事的代价,既然郡主如今得到了处罚,那些赔礼道歉的话也就不必再提了。”

叱云月原就是看在识茵的面子上,见她自己识趣,也就不再说什么。敛了容色,对谢明庭道:“那么,带我去见见你母亲吧。”

*

铜驼坊,陈留侯府。

武威郡主自从那日京判决下来后就一直关在临光院,不同于以前养尊处优的生活,服侍或者说监视她的人全换成了全副甲胄的禁军,唯剩下一个秦嬷嬷给她送饭。

她并不被允许出房门,连窗户都是紧闭,每日唯一可打发时间的事便是坐在窗下,晒窗纸透下来的日光,夜里,便是数星星看月亮。

曾经舒适宜居的居室如今像个密不透风的铁桶,一个月过去,武威郡主险些疯掉。

她开始怨声载道,骂完谢浔骂谢氏,骂完谢氏骂识茵,再然后就是骂长子没良心。一个多月过去,除了云谏还来看她,那一位却是从不曾露过面。

他真当自己是从谢知冉肚子里爬出来的了!武威郡主忿忿地想。为了一个女人,抛弃他的老娘至此,当真是不孝。

“这个逆子……”她恶声咒骂,心间正是不平,房门外忽然传来极清晰的锁链声。

门扉旋即被打开,强光乍现。武威郡主习惯性地抬手去遮。

强光散去,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门边,她讷讷出声:“阿姐。”

她神色激动,喜极而泣地扑过去:“阿姐你来救我了么?阿姐,你救救我吧!求你,你去向陛下求情,放我出去吧。萼儿知道错了,阿姐……”

武威郡主扑进姐姐怀中,似受了委屈的孩子泣涕哀求,四十余岁的人了,神色竟还如二八少女,大约是除了那时候,她一辈子也鲜受过什么委屈。

叱云月原对堂妹心有怪罪,此时见她鬓发乱蓬、十分可怜,那涌到喉口的责备也就柔和许多:“你看看你。”

“我们叱云家的女子,当战死沙场,建功立业,何苦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觅活?他不爱你,和离便是,为什么因为他做这些孽!”

武威郡主只在姐姐的怀中呜呜地哭:“阿姐,萼儿知错了……阿姐救我出去……”

玉萼虽然做错了事,但到底还是自己的妹妹,叱云月一向护短,手抚着她的背,心中已然盘算起要怎样和女帝说。

这时门口强光一闪,是谢明庭谢云谏兄弟俩走了进来。武威郡主这时才略略止了泪抬起头来,视线与大儿子撞上,立刻惊怒地大吼:“你来做什么?!”

“你给我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她的反应十分过激,谢云谏嗫嚅着唇:“阿娘……”

他犹当母亲是因了这些天哥哥没来看她的缘故,想要出言解释。谢明庭却冷冷看着母亲:“阿娘是想求姨母将你救出去么?”

武威郡主狠狠一颤,眼中顷刻滔起滔天的恨。

他不会放过她的!

她就知道,他不会放过她的!别人生个儿子都孝顺至极,就只有他,生来就是她的仇人!出生时就是!

她因害怕,手腕上系着的佛骨舍利手串都随之而颤,感知到她的不安,武威郡主诧异地问:“玉萼,你怎么了?”

又训斥谢明庭:“别对你母亲这个态度!她已经得到惩罚了!身为人子,就半点孝心也没有么?”

谢明庭神色却淡,目中两道寒光有如寒冰结成的矢:“是啊,正因为我是人子,所以我才会到今天才过来问母亲。”

“世人皆知父亲是坠崖而死,可我清楚得很,是您杀了他,一剑穿心,干净利落。”

“北邙山下的那座陵墓下的棺椁是空的,父亲的遗体,当年到底被您转移到哪里去了?”

第118章

◎“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

父亲的遗体?北邙山下的坟是空的?

谢云谏亦是一头雾水:“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你不知道么?”虽是回答弟弟,谢明庭的目光却平静地落在母亲身上,“北邙山下的那座陵墓只是一座衣冠冢, 里面并没有父亲的遗体, 至于父亲的遗体去了哪里, 这就只有当年亲手处理父亲后事的母亲知道了。”

叱云月也听出这话里的不同寻常,皱眉看向妹妹:“玉萼……”

叱云月语中已带着几分质问的严厉,武威郡主心中惧怕,肩身微颤,唯固执地不肯看儿子。

她怎么可能说?

她怎么可能说?!

阿姐虽然护短, 却还不至于到了是非不分的地步。世人眼里谋杀亲夫乃是大罪,若她杀了谢浔的事让阿姐知道,阿姐怎么可能还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