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1 / 1)

他们。

谢云谏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嬉笑未褪的眼里掠过去一丝黯然。又很快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没事啊。”

“你不怕到时候你回来的时候,你儿子管我叫爹就成。”

知他是故意玩笑来宽他的心,谢明庭只笑了笑,并未再言。

眼下,当务之急是处理这桩叛乱的案子,随后,他便能向陛下提出京流放。

早些离开,才能早些回来。

此后的二十余日,谢明庭几乎全身心地泡在那桩叛乱的案子里,审案,整理证词,梳理人物关系,和那些个御史台大臣争论叛臣们各自所犯的罪过、应处以何种惩罚才算合适……历经二十多个勤勤恳恳的夙兴夜寐,最终结成一本完整的卷宗,呈至御前。

周玄英自是无罪释放,那些原先被用来证明他与叛贼勾连的书信被全被查出是叛贼伪证,就连模仿他字迹的小吏也被抓了回来,处以极刑。女帝陛下雷霆手段,判了参与叛乱的渤海高氏与琅琊王氏族诛。对于曾经的老师,则赐了较为体面的死法白绫自尽。

其它的叛贼,则死的死,贬的贬,位于城北的刑场血流成河,鲜血渗进石头缝里,事后用水冲洗过十几遍都不能洗净那强烈的血腥之气,整个十月上旬都笼罩在寒意深深的压抑气氛中。

也正是这秋霜陨细叶的深秋时节,凉州公叱云月平安抵京。

人是谢明庭带着识茵与弟弟谢云谏亲去郊外接的,几人在长亭畔等候许久,才见秋山浓淡间一队黑甲骑士簇拥着一驾玄铁战车辘辘跑来,为首之人,赫然是名女将,凤盔明甲,兜鍪红缨,英姿猎猎,便是那镇守凉州二十余载的凉州公叱云月。

“来了,来了。”谢云谏难掩喜色地说。

识茵的身孕此时已逾三月,谢明庭怕她劳累,便让她坐在亭中休息。闻言忙扶起她,温声嘱咐:“待会儿记得叫姨母。”

“我把我们的事都告诉姨母了,你放心,姨母是很随和的人,她会喜欢你的,不要怕。”

随和?

那位可是凉州公,在西北打个喷嚏京畿都要抖上几抖的。识茵赶紧点了点头:“知道了。”

说话的这一会子功夫,凉州的铁骑已经近了。为首的女将摘下头盔扔给谢云谏,唤兄弟二人的小名:“鹤奴,幼麟。”

她跳下马来,英姿飒爽,风尘仆仆,英丽的面庞也稍显疲惫。

谢明庭忙带着识茵上前见礼,谢云谏则去到后面黑漆髹金的马车前,将姨父周沐接下了车。

与一般的家庭男主外女主内的模式不同。凉州主事的是叱云月,而周沐作为太上皇永昭年间的第一任平民状元,曾在朝担任过中书令的职位,是七年前,彼时的女帝皇太女与周玄英成婚之时,周沐辞去官位,回到凉州,与聚少离多的妻子团聚,也就顺带替她管理去了凉州府的内政。

他是位清俊瘦削的中年人,一身青袍大氅,续了须,飘飘然有神仙之概。夫妇二人,一文一武,倒也十分般配。

“这就是你信中说过的茵茵?”叱云月看向识茵,笑着说。

这位凉州公的气场实在太强,识茵发顶微凉,忙屈膝行礼。然身子才稍稍低下一寸,即被叱云月稳稳掌住。笑道:“别动不动就行礼,都是一家人,在我面前,不必拘这些虚礼。”

又对谢明庭道:“你和你母亲做的事,我已知晓了。也亏得茵茵这孩子肯原谅你,这要是我女儿受了这等委屈,我必得把你膝盖骨都敲碎!”

叱云月性情不好,年轻时更是和儿子一样是个一点就炸的炮仗。这些年总管凉州,脾气倒还收敛许多。谢明庭干笑两声应了是,识茵忙道:“没什么,都过去了。谢谢姨母。”

实则这句也不过客套,叱云月便看了女孩子一眼,心情略略复杂。

这些痴男怨女强取豪夺之事她少年时也是见识过的,嫂嫂和那死了八百年的薛崇也好,表哥和樱樱也好,惨烈程度比这对小夫妻有过之而无不及。相较之下,她和周沐虽说成婚时并不算相熟,竟算得上最正常的一个。

儿孙自有儿孙福,当事人都选择原谅,她一个长辈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对谢明庭道:“带我去见你母亲吧,先见过她,洗去这一身风尘,再入宫面圣。”

谢明庭神色便暗了下去:“姨母误会了。”

“此番请姨母回来,虽是为了我母亲的事,但也不单单为此。还有一件,关乎玄英。”

玄英?

知子莫若父母,夫妇两个的神色一瞬便凝重起来。叱云月问:“玄英出了什么事?快快说来。”

周沐亦一脸严肃:“鹤奴,是不是我家玄英又闯什么祸了?你不要怕,告诉姨母姨父。”

于是,约莫半个时辰后,初回京中的凉州公就杀到了紫微城中。得知女帝尚在光极殿处理政事、命她先行去看望儿子,便气冲冲杀去了显阳殿。

周沐是文人出身,体力会弱一些,此时也落在后面,望着妻子杀气腾腾的背影,既忧心妻子控制不住脾气,又忧心儿子的伤,只好一路小跑地追随着。

殿中,周玄英正惬意地躺在床上,身后垫着几个锦枕,让明泉给他剥板栗子吃,丝毫不知危险将近。

周玄英近来过得很惬意。

小鱼几乎每天都陪在他这里,除却上朝,一下朝即将奏章都全搬进了显阳殿来处理,夜里也不会走,偶有几次召见封思远,也是为了沟通政事。

早知道捅自己一刀就能让她多关注自己,那他还等什么啊,真该早点捅了,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孤枕寒衾。

这时闻见宫人通报,声音尚未落下,便见一道熟悉身影从门外疾掠近来。周玄英震惊道:“阿娘?”

他欣喜地几乎要跳起来,奈何一动即牵扯伤口,忙又躺下。

叱云月可丝毫不给儿子面子,径直提拎着他耳朵将人从榻上提下,嗓门大得整个内寝地动山摇:

“你是怎么回事?!”

“不是当年送你过来时就告诉过你么?不要嫉妒不要嫉妒,陛下肯立你就已经是皇恩浩荡了,自古哪个帝王不是三妻四妾的,怎么,你还妄想陛下只守着你一个不成?”

耳朵和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一起发力,周玄英疼得龇牙咧嘴的,慌忙去掰母亲的手:“阿娘……”

“疼疼疼……”

见他脸色都白了,叱云月总算下手轻了些,将他拎回床上,仍不忘嘲讽:

“我说周玄英,你怎么七年了都还是那幅死样子啊?还吃醋,吃你爹的醋呢?你说说你,相貌,品行,才干,性格,你有哪一点比得上人家思远的?你怎么好意思的?拿刀捅自己让陛下心疼你?你还真敢啊你,真想死怎么不朝心脏捅呢?”

“你父亲和我都不是嫉妒之人,不知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好妒的小心眼来。这是遗传了谁?那死老头子么?啊??”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