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1 / 1)

实则高邺亦早在准备反叛之事,只是不便让更多的人知晓罢了。老人原本慈和的双眼中掠过抹刀锋似的寒光:“那就这么办吧。”

磨了这么久的刀,也是时候出鞘了。

*

三日后,中秋。

京兆府关押重臣的那间地字号牢狱里,谢明庭正在伏案疾书,写呈给女帝的亲笔信。

俄而,牢门外传来阵窸窣的脚步声,一直看管他的狱卒恭敬地替他解了牢门的锁:“谢侯爷,宣平侯来跟您送月饼了。”

自他被关到这里以来,弟弟倒是常来。今日是中秋,谢明庭并不奇怪。他搁了笔起身,谢云谏已经带着名侍卫走了过来,手里提拎着食盒。

他同狱卒交谈了几声,狱卒便下去了,只留了他和那名小侍卫在内。谢明庭瞥眼一瞧,觉得有些奇怪,下一瞬那人已扑了过来:“明郎……”

是识茵。

她穿着小侍卫的服饰,为了掩人耳目脸上还抹了些锅灰,一双眼却已蕴了明珠,在狱中微暗天光中莹莹闪烁。

谢明庭一颗心都不由变得柔软起来,从袖中取出帕子,仔细地替她拭去,又柔声问:“你怎么来了?”

“我想来看你,就和云谏说了……”识茵道,见他面色红润,想来先前那伤养得不错,暂且放下了心。

怕他担心,忙又补充:“你放心,我和他也是兵分两路,是打着来京兆府见楚使君的名号的。”

“哦?”谢明庭收回帕子,将她揽至狱中那张稻草铺的榻上坐下,话音微带了些揶揄,“你和他很熟么?又来见他?”

“不说这些了。”识茵哪有和他说笑的心思,忙打断他,“明郎,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担忧地攥着他衣襟,一双妙目担忧地在他身上打量着:“不是说好了你只是从罪,陛下会将你官复原职吗?怎么,怎么还把你关起来了,还说要发配沧州……”

最终判决下来的那天,她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分明之前说好武威郡主主谋、他只是从犯,结果下来后却一点儿没有从轻处罚的意思。武威郡主尚且是废为庶人、幽禁于宅邸,他却要流放千里,发配沧州……

而造成这一切的结果的导火索,竟是她自己。又焉能不担心呢。

“傻茵茵。”他却温柔撩了撩她耳边垂下来的一缕碎发,“这件事哪会这么快有结果,不过是做戏给他们看罢了。你看我,在这里过得不也挺好么?”

识茵四下环顾,眼眶又骤然一酸。

稻草为床、冰冷阴郁的牢狱生活,也叫过得好。

“别心疼我了。”他把人抱上膝来,就这般耳鬓厮磨着,语声轻柔得像春夜过耳的春风,“你能,你怎么样?宝宝有没有闹你?”

她摇摇头,拿过他的手放在腹部,缓缓微笑:“宝宝很乖呢,看样子,是个女儿……”

她如今月份尚小,除却清晨偶然的头晕与厌油的恶心,倒是不怎么感受到这个孩子的存在。谢明庭微低了眉,借此掩饰过眸中的一丝自责:“那就好。”

他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会是孤零零的,没想过会有妻子,更不曾想过会有孩子,是男是女他都不在意,上天待他已经很好了。

只可惜,他怕是要错过她的出生了……

识茵却叹了口气:“明郎,我真怕。”

“怕什么?”

“我怕他们会抓着你不放,陛下也不会给你公道。要是你真的被发配到沧州去了,我和孩子要怎么办?”

他笑了笑,眼中笑意如冰晶易碎:“那没什么,我不在的话,就让云谏照顾你们,不也很好吗?”

小夫妻俩说话的时候,谢云谏就守在牢门外看着他们。闻见这一句,埋怨地瞪了哥哥一眼,扭头到外面去守着了。

作者有话说:

云谏:还有这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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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惊变◎

识茵却没有和他说笑的心思, 见他如此不放在心上,突兀地又红了眼眶:“你,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你知不知道我过来的这一路上, 那些街头巷尾是怎么说你的?”

谢明庭面上的笑微微淡去一分:“还能怎么说。”

“表里不一, 沽名钓誉, 见色起意,强占弟妹,知法犯法,禽兽不如?识茵,那些话我若在意, 当年我也就不会做出那些事了。何况这本就是我做错了事,人家骂的是对的,你肯宽容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不必为我抱屈。”

当年的事,他是后悔,但后悔的是欺骗, 是对她所使手段的激烈、对弟弟肆无忌惮的伤害,他从不后悔对她的强求,不后悔曾做过弟弟的替代, 不后悔得到她。

识茵摇摇头:“我只是觉得这对你不公平……”

她想起那些话心便疼得有如挨刀子, 是,他是做错了事, 但那些事,这世上也只有她和云谏能指责他, 旁人凭什么那么说?

更凭什么, 要将他私德的有亏, 上升到公事之上?分明他一心为公, 在义兴兢兢业业,夙兴夜寐,回京以后,也是全力为天下百姓谋福祉,他分明没有对不起除她和云谏外任何一个人。

谢明庭却道:“公不公平又重要吗?”

“他们反对的是变法本身,我是这个领头人,自然会千方百计地针对我。如若我将那些话放在心上,去计较公不公平,反倒是庸人自扰了。”

“也是。”识茵转念一想,也赞同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众,众必非之。是明郎行高于众才遭来诋毁,若明郎像庸人一般庸庸碌碌,自然也就不会遭受那些中伤了。可那样的明郎,我才不喜欢。”

谢明庭微笑:“茵娘这张嘴近来怎生这样甜,是抹了蜜么?”

她不愿哭哭啼啼,倒是一改方才的伤怀,坐在他膝上抱着他脖子柔情脉脉地说了好一阵话。

只是到底还是心疼,末了,又理着他满是褶皱的衣领,担忧地问:“那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我现在一切都好,随我娘住在我表兄家中,有我母亲和我表兄他们照顾。可我总还是想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