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1 / 1)

识茵心内一酸,这才又想起那个无声到来的小生命来。今日他信誓旦旦的一番他们不会是兄妹的论证,她其实也有听进去,虽说并不怎么相信他,但毕竟也是一条生命,不得不慎重。

何况,那是他们的孩子,她曾经期盼了很久的孩子。如果他们真的不是兄妹她却打掉了他,她该有多造孽呢?

她今日虽然走得决绝,实则心里是喜欢他的,要她亲手杀了他们的孩子,她做不到……

识茵一颗心都似放在油锅上煎熬,在留与不留之间反复抉择,痛苦不堪,面上却是带笑的:“嗯。”

她拼命忍着眼角鼻翼的酸涩,麻木地笑着应,像是说服自己:“阿娘,等我们安顿下来,我就去找大夫,打掉这个孩子。”

见她同意,谢氏心头微松。不想下一刻,那方才同意打掉孩子的女儿却蓦地扑进怀中来,抱着她哭得声堵气噎:“阿娘……我不想打掉她,我想留下这个孩子……我喜欢他,我喜欢他啊!”

她在母亲的怀里痛哭失声,每一声,都仿似心里发出的凄厉。谢氏艰涩地张口,想安慰女儿几句,在这近乎窒闷的悲伤之前,却说不出任何话。

*

好容易安慰住识茵,母女俩过了洛河,在南市附近找了处客栈安顿下来。

此处离京兆府较近,为的是人身安全与去官府办理户籍的方便。

尽管识茵的表兄苏临渊一家如今也住在洛阳,但母女二人暂时不想去打扰他。一来她们两个都是死去的人,贸然出现,指不定会打乱表兄一家平静的生活,二来,识茵也还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告。母亲的事虽是武威郡主做的恶,但也一定会牵扯出谢明庭骗婚的事情来,她还不知如今朝局是怎样的明朗,贸然上告,会不会有碍朝局,做了人家手里的刀。

天色不久即暗了下来,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明莹的月辉烂银似的落在树梢溪水,草虫喓喓,知了吱吱,初秋的夜晚不过是夏日的延续,仍旧喧闹而富有生气。

陈留侯府的鹿鸣院内灯火通明,谢明庭正躺在床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帐顶烛光阴翳里的鸳鸯戏水纹案,床畔案边,静静放着一碗汤药。

腹部的血已经止住,伤口也已全部包扎好,微微敞露的寝衣露出内里坚实的筋肉与包裹伤口的纱布,隐隐透出几分鲜血残红。

休养了这半日,他脸上仍没有半丝血色,就那么怔怔地望着帐顶,真个心哀如死。

识茵走了。

是弟弟放走的。

弟弟说等她想通了就会回来,但他却很清楚,她连她自己捡的汤圆儿都带走了,却没带走他们家任何东西,又哪里会回来呢。

所谓回来,不过是弟弟哄他开心的罢了……

俄而,谢云谏兴奋的声音却传进屋来:“哥,哥!”

“你看谁来了。”

他撑着床板挣扎着要起,谢云谏同陈砾忙过来扶起他,将人半倚在床靠上。门前的檐灯影下旋即进来两个身着夜行衣之人,一个俊朗高挑,是周玄英,另一个头上戴着兜帽……

谢明庭面色微变,强撑着欲要下床:“陛下……”

“快扶他躺下!”嬴怀瑜脱口说着,谢云谏同陈砾两个又忙将他放下,顶着周玄英想要杀人的视线,忙扯过薄被将他裸露的胸口盖住。

“有思,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嬴怀瑜在榻边坐下,关怀地道,“你的事朕已经知道了,这阵子你就待在家中养伤吧,别的不用关心了。”

她已从谢云谏处得知了今日陈留侯府中发生的争执,谢明庭自戕,顾识茵不告而别,虽说事情是武威郡主惹出来的,也有她这个做君主的前时叫他隐瞒的不是,又担心他的伤势,思来想去,便扮成丈夫身边的侍卫趁着夜色来访。

“多谢陛下。”

除却这一句君臣间又没了下文。女帝问:“有思,你有什么要求想同朕提的么?”

“没什么。”他淡淡地应,“只是陛下眼下也该看到了,臣母亲的行事固然有错,这时候被翻出来,实属蹊跷。想来那些反对改制之人,就快要掀出母亲的所作所为来逼臣退位,臣再不能坐这个位置。”

“改制之事,有楚国公主持已然足够,所以,请陛下正式免了臣的职务。还有就是……”

他顿一顿,脑海中又浮现女孩子白日那句“我不要你的公道,我要自己去取”,心间有如扎进一根钢刺,顷刻间,汩汩流出鲜红的血来。

却是接着说了下去:“还有就是,将来,若是有人告发臣母亲的所为,或是控告臣曾经的错事,还望陛下莫要包庇臣,一切,就遵从律法吧。”

屋中的众人都愣住了。女帝神色凝重:“有思……”

他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落得这个境地,也有她这个做君主的错。她从未想过卸磨杀驴,就算那些反对的人将来攻讦他,该杀的杀,该贬的贬,她总有办法保住他的官职和名声。遵从律法,却是贬官流放。他为何如此求她?是不信她会保他么?

至于那句“有人控告他曾经的错事”,难道,是顾识茵会去告他么?

第104章

◎“阿娘,我错怪他了。”◎

谢明庭的要求, 女帝最终同意下来。

尽管,嬴怀瑜认为武威郡主的那些事与他毫无关系,连他自己也是个受害者, 就算将来有人将事情捅破, 交付有司, 依罪论处,也未必会追究到他身上。

但真正麻烦的却是他和顾识茵的事,骗婚之事他还姑且只能算是从犯,尚可归于碍于孝道、听从母命。然而,将弟妹假死囚禁, 改换身份,成为自己的妻子,这几件事却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现在顾识茵脱离陈留侯府, 想要状告武威郡主,就算她不告他,也势必会将这几件事牵扯出来。曾经的大理寺少卿知法犯法, 届时,必将是轰动全城的大案。

他也一定会官途尽毁,身败名裂。

“现在怎么办?”

从陈留侯府离开后, 女帝登车返宫。车上, 她不无唏嘘地楚国公周玄英商议:“闹成这样,倒真是朕的罪过了!”

那些事, 尽管是他做错了,但瑕不掩瑜, 女帝私心里并不愿意让他叫人祸害到如此地步。

毕竟, 如果不是她, 这位风清玉粹、如圭如璋的前状元郎原本是不必为叛党所针对, 落得那般身败名裂的下场。

周玄英身为始作俑者,此时也难得有了几分凝重:“不如,干脆就将计就计吧。”

将计就计?

女帝凝神思索,倒也明了他的意思。

“也好。”她道,“总归他们是想激起顾识茵去对付有思,从而对抗朝廷。那就这样做吧,派人叫顾识茵放心大胆地去告,可别不告!也好让朕看看,那些躲在她背后的牛鬼蛇神到底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