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擦着眼泪,问:“阿娘,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他们都说你死了,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回来看茵茵……”
谢氏流泪看着已出落得有如出水芙蓉的女儿,当年离开顾家时,她还只是个小不点儿,如今却也长大成人了……
只可惜,被骗到了陈留侯府……
谢氏久久地看着女儿,一只手爱怜地抚着识茵珠泪湍湍的脸颊,心里一阵针扎!
随后,她在女儿的搀扶下慢慢起身,转眸看向武威郡主:“郡主,当着两个孩子的面,是你说呢还是我说?”
天空又是一记惊雷,乌云蔽月,原本明月皎洁的天幕不知何时暗了下来,假山白石花木间肃肃然有风声。
院子里鸦雀无声,武威郡主突然冷静了下来。
她冷笑:“好啊,谢知冉,原来你并没有哑。”
谢氏亦笑了:“是啊。这还多亏了郡主身边的秦嬷嬷。”
武威郡主恼怒侧目,秦嬷嬷低着头不敢言。谢氏又说下去:“……当初你把我关在北邙山那间别院的地牢里,要秦嬷嬷给我灌哑药,是秦嬷嬷不忍,暗中给我换了药。让我装哑,苟延残喘至今日。”
“可是我这双手呢!”她长叹一声,苦笑连连,“我被你关了十二年,一直戴着锁链,这双手是被压坏,再也拿不动笔了!而我这条腿,这条腿也坏了,这都是拜你所赐!”
北邙山?别院?
识茵此时已渐渐回过味来,恍惚看向母亲。
听母亲话里的意思,她这消失的十二年,是,是被婆母关了起来?
这么说,这么说她当初听到的女人哭声,就是,就是……
心里猝然一阵疼痛,有如坠入无边幽海,茫茫无尽的寒气。对面,谢明庭看着她小兽般惊惶转动却就是不肯看他的那双眼,心间蓦地一酸。
瞒了这许久的事,她还是知道了。
她又会怎么做呢?她母亲并没有死,他或许还有机会。可那件事又怎么办……
谢云谏也听得愣住,只觉从未见过这般罪恶的母亲。武威郡主却笑:“那又怎么样?”
“登堂入室,勾引自己堂兄的婊.子,我还该把你接进门和你姐妹相称么?”
“我知道你恨我!”谢氏道,“你恨我破坏了你和哥哥,所以你报复我我能理解。可你为什么要把我两个孩子都卷进来!”
“当初你把我关在地牢里,我生下我第二个孩子才三天,才三天你就抱走了她!可她姓顾啊,她又有什么错呢?还有茵茵……”
她嘴唇颤抖着,扯着识茵的衣袖将她稍稍往前推:“……茵茵你也不放过,你杀了她父亲,囚禁了我,这还不够……你又诓骗她,将骗她嫁到你们家里来,给她下药,让她嫁给你儿子,让她生子!继续做你复仇的工具!”
“叱云玉萼,你真是好毒的心!”
说至此处,谢氏似再承受不住,拿帕子捂着脸,泪如雨下。
识茵也在哭。
如果母亲说的都是真的,那她和明郎岂不是隔着血海深仇?
杀父囚母,连带着她这十几年来的孤苦伶仃、寄人篱下都是拜婆母所赐……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她又如何能和他在一起?
她摇着母亲的手臂,流着泪追问:“阿娘,阿爹不是病死的么?他不是病死的么?”
“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阿爹不是被害死的……不是!”
院中旁人都已愣住,唯独谢明庭在听见那句“杀了她父亲”时无望地闭上了眼,心哀如死。
即虽两位母亲并未说得很明白,但他已经反应了过来。
他最担心的事,终究还是成真了。
谢氏看着女儿哭成小花猫的脸,只觉心脏都被利刃一刀一刀割成无数碎片,有苦却说不出。
她可怜的女儿还不知道自己做了怎样灭伦的事,被骗到这罪恶的家庭里来,如今,还怀上了自己同父异母哥哥的孩子……
可,这一切又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呢?这是他们上一辈人的恩怨,是武威郡主要故意把他们牵扯进去,要他们来承受她的错。就连谢明庭,也不过是他母亲疯狂偏执的牺牲品……
心中的恨都似野兽左冲右撞。谢氏怒声追问:“叱云玉萼!你说啊!”
武威郡主唯怪笑了一声:“你说我为什么要把她卷进来呢?她是怎么来的,你不清楚?”
谢氏脸色一变:“我说了,她姓顾!当初是我执意要生下她,也是我和顾郎将她养大,我们本来已经决定离开京师外放,不会碍着你们半点!”
“那又怎么样?”武威郡主冷笑反问,“做错了事,难道就可以一走了之?”
谢氏道:“不管怎样,这是我们这一代人的恩怨,你怨恨我,报复我,我都不会有怨言。你真不该牵扯到孩子们身上。”
她说着,又扬手一指对面沉默得好似静夜的青年:“他难道不是你的孩子么?他难道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用这样的方式来报复我和哥哥,就没想过他也是你的儿子,他也是无辜的!你对他,就不曾有过一点母子之情?!”
“现在好了,你把两个孩子折磨成这样,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识茵唯垂着头哭,挽着母亲的手,指甲深入嵌入掌心。
谢明庭面色冷峻,沉静得仿佛在听旁人的事。
谢云谏听得云里雾里,只大概明了识茵的生母就是当年致使父母吵架的人,还被母亲关在了地牢里十几年。但她们口中的报复意为何指却是不明的。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武威郡主:“母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武威郡主神色无改,唯在幼子牵住自己衣袖时脸上才裂开了一丝柔和。她放柔声音:“好孩子,当初,我真不愿意让你来娶她的。”
复仇之事,她一早选定的就是谢明庭。从一开始,她为他选中的新妇就是顾识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