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喜欢你,她心里并没有我的位置,至于我,也不是你的替身和赝品,你没有资格替我们两个做决定。”
“我也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是对不起我,但我也从未真正怨恨过你,你不必再为过去的事自责,以后也不要再说这种话,不许再拿自己的生命作赌注。”
“她那么喜欢你,你不可以辜负她。就算是为了我,为了她,你也要好好地活着,明白吗?”
谢明庭心间微颤,竟说不出是何种感受。他眉宇微动:“阿弟……”
他想说几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会显得虚伪,应答则是残忍,但他昨日说这番话时绝非逢场作戏,他是真心想要牺牲自己,让弟弟能够得偿所愿,也能照顾好茵茵。
自然,现在他也知道了这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诚如弟弟和识茵所说,他没有资格替他们两个做决定,也没有资格自以为是地“补偿”。
犹豫的间隙,谢云谏已经走了出去:“行了,少搞这些哭哭啼啼的,走了!”
正月十五的时候,王军攻陷了吴兴郡,解除义兴南面之围。随后分兵,周玄英南下,佯攻钱塘,谢云谏横渡太湖,打了姑苏郡一个措手不及。
他本凉州军出身,留守姑苏的叛军自以为他不善水战,草率轻敌,便将防守的重点放在了陆路。是夜星璀月璨,谢云谏率兵乘小舟隐匿在芦苇丛中,悄无声息地接近水寨,只待他一声令下,忽然火光冲天,发动奇袭。
整场战役获得大获全胜,因事发之时是深夜,叛军草率轻敌,正是香梦沉酣之际,谢云谏部宛如神兵天降,直将叛军吓破了胆。军神的威名也由此传遍江左。
消息传回义兴,举城欢庆。
那谢小侯爷是他们使君的亲弟弟,这一年来,常常随着使君跑上跑下,春耕修水车,秋收修谷砻,瞧上去极温善可亲、平易近人的一个人,竟是比肩卫霍的战神,自己还曾见过,还有比这更激动人心的么?!
长江之上,来自荆州的楚王军队也沿着长江东下,顺利抵达建康,将南下收复吴郡,与姑苏的谢云谏部会合,叛军的溃败已成摧枯拉朽之势。
也就是这个时候,周玄英派遣的先头部队出其不意地绕过钱塘,直抵会稽,郡中那些原本暗中支持越王的士族眼看越王大势已去,赶在越王退回会稽之前反水开了城门,王军顺利攻破越王府,绑了府中留守的一干越王的奴仆,送到了周玄英军中。
……
仲春的夜里还有些冷,钱塘郡城外的王军大营内,周玄英所在的那间中军王帐还燃着篝火,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押解着一队囚犯进入帐中。
周玄英正在灯下看谢云谏发来的军报,闻得手下禀报,也只淡淡扫了眼底下跪着的人马:
“这就是他府上的所谓人质?”
那些人里,有越王幼时的乳娘、服侍过他生母云太妃的宫人仆役,还有他府上的管家,总之乌泱泱一群人,并没一个过得去的人质,也审问不出半点有用的线索。
当目及人群里跪着的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时,又皱起了眉: “这么小?”
真看不出来,嬴彻年纪一大把既不娶妻纳妾,也不养小厮,喜欢的竟是这一口?
那女孩子正是云梨。
众人都只垂头丧气地低着头,面色灰败。唯她一直小声啜泣着,肩膀一颤一颤哭得十分伤心。
殿下这阵子做的事,她虽然知道不是很清楚,但,眼下连自己都被抓到了这里,殿下口中的那件大事定然是失败了……
殿下又去了哪儿?为何不来救她……
一行人遂被关押起来,审来审去也没审出半点有用的线索。越王生母已逝,既无妻妾,也无子女,若说这群人里唯一与他感情深厚、可以做人质的,也就是那个叫云梨的小姑娘了。
原来,越王的生母云太妃,原是太上皇之母、先帝的苏皇后宫中的婢女,原本是要被送给太上皇的,因太上皇不愿,而先帝醉酒一夜荒唐,这才有了越王。
云太妃并不受宠,入宫前在家乡也原有一个情郎,后来云太妃青春守寡,情郎入宫做侍卫,两人旧情复燃,不久云氏生下一个女儿,不敢养在宫中,遂送去越王身边,只言是越王乳母的女儿。
“……这女孩子在越王身边养到八九岁,后来被人告发,太上皇后虽有心赦免,但不知怎么的,小姑娘竟意外落水死掉了。而云太妃认定是天家要她们死,不久也因惊惧过度郁郁而终。”
“三年后也就是两年之前,越王有次乔装去了广陵的瓦舍听戏,正巧撞见有位客人对一八九岁的女童施暴,遂将这小戏子救下,带回会稽,以兄妹相称……”
帐中,周玄英端坐案旁,把玩着羽箭默不作声地听完了侍卫的禀报。
上一辈的恩怨,他原是不知道的。这故事里也并没有嬴彻本人对于母亲妹妹之死的态度,然从他将云梨一个小戏子视作亲妹的态度来看,他对妹妹母亲的死,只怕从来就没释怀过。
以此推之,他对朝廷心怀怨恨,说不定也有此因。
侍卫禀报完毕,又问起他对云梨的处置。周玄英将羽箭往桌上一搁,挑挑眉道:“算了吧。”
“嬴彻是个大逆不道的畜牲,唯独在这件事上还算有些人性。既是小孩子,也没卷进他的叛乱里,就先送回义兴,让谢明庭安置。”
他看得出来,这女孩子对于嬴彻意义非凡,或可为人质要挟嬴彻。
但他终究没有嬴彻那般下作,又是代表朝廷平叛的,自不能像他一样拿着妇孺去攻城。
那女孩子也是个苦命人,就送去义兴的慈幼坊安置,唯愿她还没被越王带偏,日后还能走上正轨。
……
却说会稽陷落的消息不日便传去了越王军中,初听到这个消息,嬴彻近乎崩溃。
“一群废物!我养你们何用!连个小姑娘都护不住!”
他暴怒地擒住前来传信的斥候的领子,似一头贲张的雄狮,仿佛更令他在意的不是老巢的被占,而是云梨的生死。那人忙求起饶来:“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
好在越王暴怒过后,理智也暂回脑中,他心急如焚地问:“那阿梨现在去了何处?!”
“属下不知,眼下,应当还在周玄英军中……”
周玄英……
越王重重一拳砸在桌上,怒气将面庞都撕扯得扭曲。
说起来,皇兄还真是好眼光,给女儿挑的这两个女婿,一文一武,安定天下。
周玄英其人,狡黠得就像凉州沙漠里的狐狸。排兵布阵,出神入化,还曾几次在夜间搞偷袭,搞得他们疲惫不堪,也误以为他们的重心在钱塘而非姑苏,从而被谢云谏占了便宜!
姑苏一丢,会稽城的那些软骨头就吓破了胆,慌不择路地拿阿梨向周玄英表忠心!
眼下,阿梨是暂时救不得了,但他不好过,周玄英和谢氏兄弟也别想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