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1 / 1)

识茵便说了名字,岑樱又问起她家住哪里,父母是谁,如何一个人跑出来,又被那么多人追捕。

这本是寻常的一句问候,识茵却沉默了许久。

“小女子是洛阳人氏。”她垂着羽睫慢慢说道,“本随夫君外放在义兴郡,后来夫君得罪了当地的山匪,他们便把我掳了出来,想要以此要挟夫婿。”

她说至此处,那车中坐着的中年男子忽然抬目看了她一眼。岑樱则关怀地问:“那,你家在义兴城吗,要不,明天我们找人送你回去?”

识茵却凄楚地摇摇头:“我不想回去。”

回去,回去又做什么呢。她有些心灰意冷地想,又周旋在他们两个之间被逼着选一个吗?

她对云谏有愧,也曾经想过用余生补偿他,但他护不住她,让顾识茵这个名字都死了。

至于谢明庭……或许从前和近来,她是动过心吧。但那些浅薄的喜欢也不足以让她去爱他,况且周氏定然是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了,她回去又要怎么面对沸腾的流言呢。那种头上仿佛悬着刀柄随时都会落下来的担惊受怕的日子,她也实在是过够了……

想到这里,识茵急切地攥住了对方的衣袖:“夫人,您可以带我离开这里吗?我不想回去。”

“您带我随便去哪里就好,等到了城里,我自己就走,我可以自己生存的,不会给夫人添麻烦。求求您,求您不要送我回去……”

女孩子拉着她一只衣袖轻轻细细地哭,若失群的小鹿彷徨可怜。瞧着那张比女儿还要稚嫩不少的娇艳面孔,岑樱心下也软了下来。

“那就尊重你的意愿吧。”她道,“正好,我们要去新安,你就和我们一起去。”

作者有话说:

茵茵:顺利跑路~

第66章

◎“她不要我们了”◎

回到郡城后, 谢明庭雷厉风行地处理了周氏一干人等。

周氏本人因前胸遭受重创,又不被医治,当夜便因流血过多呻|吟着死去了。义兴周氏也不敢求情, 最终连尸体也没敛, 一张破席卷去乱葬岗任乌鸦啄食。

一帮跟随作乱的部曲侍女也俱依着《魏律》定格着重处罚, 谢明庭以最快的时间为众人定了罪,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彻底消除了阳羡吴氏的残余力量。

但,有关识茵的下落,仍是没有半分回讯。

事发之后, 谢明庭几乎调动了义兴郡一半以上的兵力在州郡附近挨家挨户地寻人,连谢云谏也是没日没夜地带着家中侍卫在外寻人。但识茵却似人间蒸发了一般,始终没有半分下落。

后来, 他们又顺着那条山路沿路找去了吴兴郡,也未获得一丝半厘有用的线索。

这样的境况之下,谢云谏难免绝望。

“哥, 这已是第十天了,还是没有一点音讯,要怎么办, 要怎么办。”

自识茵被掳以来, 谢云谏无疑是最受煎熬之人。从最开始的担忧懊悔,到盼望能救出她的焦灼, 再到现在杳无音信的绝望与难过……一切的一切都如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心上,令他不得喘息。

他整日整夜地担心, 整夜整日地睡不好觉。一旦闭上眼便是茵茵遇到危险的样子, 短短几日竟消瘦了大半。

谢明庭心下也并不好受。

他知道茵茵离开是因为谁, 若说导致她被掳的是弟弟, 那么,令她远走的却是自己。故而面对弟弟,他也并生不出半分道德与情感上的优越。

他只是低低地呢喃,像是说给弟弟又像是说给自己:“不会的。她不会有事。”

“想必……很快就会有音讯了。”

他的预料是对的,没几日,郡府便收到了一封信。

信件是由吴兴郡一处驿站的驿使送来的,泛黄信笺上唯“明郎亲启”四个字,字迹娟秀,娴雅婉丽,若红莲映水,碧治浮霞。

谢云谏立刻激动地攥住了驿使衣领:“是谁给你这封信的?她人呢?她去了哪儿?”

驿使有些受惊:“将书信交由我们的是个年轻女子,只言送到使君府上,随后便离开了,属下实在不知其人身份和去向。”

随后便离开了……

谢明庭一颗心忽然急急往下坠,恍如陷入无边的荒芜。遣弟弟送走驿使后,他以最快的速度打开了那封信:

明郎亲鉴,料君得书时,妾已过钱塘耳。妾无碍矣,幸得秦氏夫妇所救,随行向南。

营营青蝇,止于樊。谗人罔极,毁骨铄金。望君勿为我念,稍割情爱,善抚百姓,勉事圣君,山长水阔,再见有期。

春寒料峭,善自珍重。情长纸短,不尽依依。元月己亥晦日识茵手书。

“哥……”

他看信的时候,谢云谏已经去而复返。他嗫嚅着唇问:“信是茵茵写的吗?她在信中说了什么?”

谢明庭这时已将信件看完,目光久久地凝结于书信末尾的“再见有期”几字上,半晌,才回过神。

“没什么。”他把信交给弟弟,用最平静的语气道,“她不要我们了。”

只此一声,谢云谏迅速红了眼眶。

“是……”他有些不能置信地问,语声微微哽咽,“是不要你,还是……”

他心里原还存了些天真的期许,话未说完,又识趣地自己止住。谢云谏有些神伤地想,他是犯傻了吗?在她心里,他从来都比不过哥哥的。这次,又是他害她被掳走,茵茵不怨他便是好的,既不要谢明庭,又怎会要他呢?

是他太过自私自利了,当夜只想着支走谢明庭,将她带走,却没想过她是否愿意,亦未想过她可能会因此遭受什么不测。走到今天这一步,也算是他自作自受……只是连累茵茵,一定吃了许多的苦。

“是不要我们了。”谢明庭麻木地重复着,疼痛如细密的蛛网,在一丝一丝地勒入心脏的血肉。又轻轻地自语:“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为什么,分明他已经在按她的心意转变,为什么,分明她也已答应了要在他们之间选一个,却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是如此狠心。不止是他,连云谏也换不回她一丝一毫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