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谢明庭亦沉着脸过来了。他是过来拿官服的,翠竹挺立一般的身影,面色却极其苍白,识茵好奇地瞥了他一眼:“你这是怎么了。”
冬日天气严寒,衣袍厚重,掩盖了他左肩缠着的厚厚的纱布。谢云谏抱着汤圆儿冷笑,谢明庭则疲惫揉了揉眉心:“没什么。”
“今日我得去郡府处理分田之事,恐怕没工夫陪你。”
以他的伤势,今日原本是该休养的,但义兴周氏和沈氏今日也要来捐田,也正好处理分田之事,他不得不去郡府。
“没事,你不在,有我在啊。”谢云谏立刻接道,“我陪着茵茵就好了啊。”
他可是盘算好了,谢明庭公务繁忙,根本没多少时间在家,他自然可以趁这段时间好好陪伴茵茵博取她的芳心。
等过些日子,再想办法带她离开至若答应谢明庭公平竞争之事,笑话,谢明庭暗算过他多少次了,他又凭什么信守诺言?
谢明庭唯看着识茵:“今日是十五,按照惯例,每逢初一十五郡府会在东市施粥,需要你这个郡守夫人去做,茵茵,你想去吗?”
这种做慈善的事识茵自然愿意,她点点头:“好。我去就是了。”
“那我叫陈砾陪你过去。”
“我也去。”谢云谏想也不想地道,对上哥哥冰冷的视线,又冷笑,“谁知道你会不会又让陈砾把茵茵拐走、藏起来!”
谢明庭蹙眉,声音已然严厉些许:“她现在是我的妇人,你陪着去,成什么体统!”
“你管呢,我就要去。”谢云谏针锋相对。
眼瞅着两人又要吵起来,识茵无奈,才想劝谏两句,谢云谏又笑嘻嘻地对她道:“茵茵,咱们不管他。你放心好了,我在凉州军中时学过易容之术的,保管他们认不出来。”
识茵心下实则也害怕再被锁在什么密室,温柔地笑了笑:“好,那你陪我去吧。”
“那好,你来替我粘胡子!”谢云谏说着便拽过识茵往妆台边去。
二人在镜台边忙碌着易容之事,言笑晏晏,像极了恩爱眷侣。谢明庭立在门边,看着识茵盈上笑意的剪水双瞳,双目微黯。
在他面前,她好似从来没有这般快乐过的。为什么云谏一来,她便如此开心?
如是一来,云谏说的公平竞争,茵茵,又真的会选他吗?
*
施粥的事十分顺利,当谢明庭在郡府中接待过前来捐田的两大家族、与掾属商议好分配公田的方案将告示张贴出去时,识茵亦在谢云谏的帮助下分发完了事先熬煮好的三大瓮粥。
她年纪轻,待人接物却谦逊有礼,来者无论男女贵贱、长幼妍媸,皆是笑盈盈的,温和可亲,盛粥递粥都是亲自来,半点儿也没有贵妇人的架子。倒是颇得百姓好感。
路过之人与前来领粥的百姓都对这位新夫人赞美不绝,私下里议论着:“这位就是咱们的郡守夫人啊。”
“生得可真漂亮,看着就是个心地良善的,比原来那个活阎王可好多了!”
“唉,可是之前不是有人说这位夫人是郡守的……”
“别乱说吧,流言都是虚无缥缈的,但府台要分田给我们可是实实在在的。你过来的时候没瞧见街上的告示吗?三千亩公田要拿出来分呢!多好的大人啊,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
“是啊是啊,搞不好,之前的流言就是那些不想分田的传出来,才乱编排咱们大人!”
……
诸如此类的议论不胜枚举,谢云谏也听了一耳朵,心中十分的不是滋味。
来的路上他就听说了流言的事,眼下,算是被谢明庭用他沽名钓誉换来的官声压下去了,茵茵或许会好受点儿,但这些原本都是可以不用发生的,又凭什么不苛责他。
再看身畔的女孩子,额上已经密密麻麻布满了汗珠,他忙问道:“茵茵,累吗?”
他现在易容成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自是不会被认出来,但也不能离得太近。识茵笑了笑:“没事。”
她自幼寄人篱下,原也不是什么娇娇小姐,虽然很累,但能为百姓做些实事,她心下其实很高兴。
收拾离开的时候却不慎被瓮罐砸伤了小腿,加之劳累了一日,她胳膊累得像注铅,举也举不起来。好容易捱到侍女扶她进屋,谢云谏便坐不住了:“我瞧瞧。”
他在她身前蹲下,伸手要褪她的鞋袜,只几下便扯下了一只雪白的足袜,露出那几与白袜同色的玉笋纤纤与一截白得像瓷的小腿来。识茵羞得忙将玉足缩回裙摆里:“你……”
女孩子的足何其隐秘,怎么能随意给人看呢。
“怎么了?”谢云谏懵懵地问。
他没想那么多,一手去拿侍女事先备好的冷敷的冰块,一手握着她足踝,只轻微用力便把那只玉足自裙中拖了出来置于怀中腿上:“……你看,都青了,得冷敷了擦点药才行……”
冰凉的冰块在他手中渐渐化出了水,肆意流淌,而伴随着他掌心的火热落在她腿弯上揉|搓时,宛如冰火交融,时如冰雪浸肤、时如火焰流淌。识茵顿时全身一颤。
那罪魁祸首却还浑然不觉:“你别怕啊,冷敷了抹点药膏就好了。以前我小时候练武艺的时候,经常把自己搞得一身青紫,我哥……谢明庭他就经常这么给我处理。你是女孩子,皮肤娇.嫩,不处理好得青十天半个月,一碰就疼。”
他们兄弟俩,还曾有过这般和睦的时候?识茵不解地想。
这时冰冷的水滴滑进腿弯,她被冻得一激灵,紧抿的红唇间不禁溢出一丝嘤声,末了,察觉到这是在冷敷自己却失了态,忙又咬住了唇。
那一声娇娇柔柔的,酷似猫儿,谢云谏便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
往日端严清冷的女孩子此刻眸含水雾,也如汤圆儿般将自己紧紧缩作一团,一双羊脂玉似的腿被置在他双腿上,如雪面颊上是三月桃夭初绽的娇媚。
“茵茵,你……”他有些奇怪,“你怎么哭了?”
“是我弄疼你了吗?我,那我轻一些……”
识茵面上愈红,她摇摇头:“不,不是……”
不是疼?那是什么?
他低头看向怀中那截纤细的腿,先为那抹惊心动魄的白而红了脸,随后,又似明白了什么,愣愣地抬起脸来想解释:“茵茵,我……”
心脏都跳得极快,似是缚在笼中不断挣扎的鸟,随时都会挣破牢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