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祭奠人呢吧?”售卖店主诧异道。
“是吗?前段时间她还来过呢。”卖票的一脸懊悔,“哎呀呀,早知道是这样,我……我怎么就打招呼了呢,哎……这不是好事情啊。”
“你也是的,指不定人家多难过呢,老哥你还凑过去打招呼。”售卖店主也有些埋怨了,这乡下人是没见识。
“我……嗨,我走了。”卖票的满脸沮丧,把热水杯盖儿拧上,低着头急匆匆的走了。
施晴一直站在小店旁边喝热饮,听着话,倚着窗口望向伍卿卿和陆森的身影。
施晴眉头蹙了蹙,上次在季县医疗救援,她和陆森汇报完工作从市里返回季县时在火车站见到伍卿卿出站,当时似乎注意了下正是一辆从海城开过来的火车到站,会不会那么巧?施晴垂下目光,想了想,好像很多事情变得神秘有趣起来。
陆森等着伍卿卿走过来,脸色有些发白,看了眼那边穿着工作服身形略微佝偻的人,随口问了句:“认识?”
伍卿卿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然后勉强笑道:“是问路的。”
陆森心思微凝,一个穿着轮渡公司的工作人员在这码头上还需要向一个游客问路,究竟是谁的地盘?这是个谎言吗,可是有必要因为这样一个人而撒谎吗?陆森的眉头皱起来,刚要再说话,手臂却被伍卿卿扯了扯,低首看,伍卿卿指着不远处的大巴。
“那边已经召集大家集合了,我们过去吧。”
“好,我们走吧。”陆森猛一甩头,海城这个地方,说不出的古怪,他有些后悔参加这次活动了,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海城,似乎对伍卿卿来说总是以谎言的形式出现,春节那次她去了却骗他,这次更加显而易见的谎言,陆森有些烦躁,刚刚在船上产生的浪漫心思此时因为曾经的隐瞒,因为刚才的谎言,消弭殆尽,他宁愿是最后一次来海城,或者,起码和伍卿卿是最后一次。
伍卿卿并没有察觉陆森的情绪变化,上车后跟陆森说了句我累了后便歪在座位上闭眼睡觉,刚才那个卖票的工作人员突然间的问候吓了她一跳,半天才缓过来,一个陌生人猛然冲自己嬉笑着,说看见你带着花束上轮渡,伍卿卿不由得打个冷战。陆森也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忽然身边的人神经质地动了一下,陆森睁开眼看伍卿卿,她的眉心微蹙,双手抱臂,搭在肘部的指节有些用力。
“冷?”陆森轻轻推了推伍卿卿。
伍卿卿张惶地睁开眼,对上陆森似乎探询又似乎是关心的眼神,矢口否认道:“不冷。”
陆森认真地从伍卿卿的面部扫到她抱紧的双臂,伍卿卿在这样的注视下忍不住又收紧手臂然后又松开。陆森脱下自己的外衣搭在伍卿卿的身上,自己调整了下姿势,也不管伍卿卿的表情,抱臂闭眼,然后开口说了句“睡会儿吧,还有好一段路程呢。”伍卿卿垂眼看看身上的衣服,又抬眼看看陆森面无表情的脸,心里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陆森似乎从没有这样的态度对过她。
大巴进城后赶上晚高峰,走走停停,伍卿卿被晃醒了,迷迷糊糊地闭着眼醒神儿,听见旁边有人小声讲话,是施晴的声音,伍卿卿皱了皱眉,施晴上车不是坐到前面了吗,怎么又到了后面?她和谁聊天呢?正想着,陆森的声音也响起来,伍卿卿一愣,原来施晴是找陆森呢。只这样想着,伍卿卿便没睁眼继续闭目养神。他们说的是一个医学上的八卦,还有其他人加入,笑得厉害,施晴说,别那么大声,还有人睡觉呢,伍卿卿感觉到陆森转头看了看她,又回身过去,说了句“没事儿”,声音清冽没有波动。
晚上回家,洗澡上床,伍卿卿翻着一本书,听见卫生间里的动静,陆森应该要出来了,伍卿卿赶紧放下手里的书,熄灭了台灯,翻身,后背对着陆森。几分钟后感觉到陆森出来,然后一侧的床陷了下去,陆森惯用的浴液的味道钻入鼻腔,伍卿卿暗暗咬了咬唇。陆森习惯在睡觉前翻几页书,可是今天的书却迟迟没有拿起来,书页的沙沙声也一直没有响起,伍卿卿正想着陆森在做什么的时候,觉得灯光一灭,陆森也熄了手边的灯,然后钻进被子。好半天没有动静,伍卿卿想着陆森大概是睡着了,要长吁一口气的时候,突然一只手从后面探过来搭在自己的腰间,接着伍卿卿整个人被翻过来,一具沉重的身体压伏上来,伍卿卿不得已睁开眼睛,黑暗里对上陆森模糊的面孔,刚想说话,却被热乎乎的气息笼罩,陆森微凉的唇盖住她的,那只手在被子里飞快地扯掉她身上的睡袍。伍卿卿觉得自己还没有预热,可是陆森已经金刀铁马地闯了进来,生生地疼,想挣扎却更疼,伍卿卿去推陆森,陆森的身体和手臂却有千斤沉,箍得她不能动分毫,陆森从没有这样过,以往有急色的时候,但她挣扎他便立刻温柔以待,不是现在这样,仿佛就是为了让她痛。伍卿卿含着泪哭出声,陆森的身体停顿了一下,突然又开始剧烈地探索,好在两个人如此熟悉,伍卿卿的痛意被其他感觉代替,渐渐地止了哭,声音也变得如水一样软,陆森也和缓下来,两个人重新抱在一起,伍卿卿的心里松下来,她不知道自己处于什么目的没有拒绝陆森如此粗暴的行为,一点儿都不像他平时,可是大概她也需要这种尖利的疼痛来证明一些什么。
19、隔阂
仅仅是简单的一个休假之后,陆森又开始了自己没有时间没有规律的作息生活,伍卿卿也忙起来,她要给福利院的孩子们办画展的事情开始前期准备,几天忙下来,伍卿卿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似乎和陆森已经很久没有进行夫妻间的深度交流,这个,当然包括思想,也包括身体,咳咳。伍卿卿也就是意识到而已,最近画展之外又多了纪录片拍摄的工作,伍卿卿工作之外的时间几乎都被这两项事情占据,所以,想到她和陆森缺少沟通,也就是在大脑里转个圈儿然后就搁置了,等完成了画展,好好休一个假,然后,正式开始他们年前的计划,她想如果顺利的话,在明年春天生一个宝宝,像在春天里种下一棵小树苗然后等待他或她长大,这也是她在做这次画展时越来越兴奋和具化的渴望。
陆森的确耍了些脾气,这次和往常不一样,不太容易自我开解,所以,正好借口医院忙每天在医院纠结咬唇左右手互博。憋了一段日子不见伍卿卿有所反应,陆森又难过起来,他也很傲娇很憋屈啊,你伍卿卿撒谎了还不承认,一点儿自觉性都没有,我不说话,你也没话说,我晚回家,你也连续加班,我睡觉不动,你居然也上床就呼呼大睡。
内心的幽怨恼怒使陆森觉得自己最爱的医学事业也有些无趣了,昨天主任跟他谈话说自己要退休了,已经向医院推荐他接替自己的位置,院里也在考评,让他近期一定要多注意,对患者的态度是不是热情一些,对同事是不是和缓一些,陆森冷着脸听训,心里却想,医生这职业难道不是该以过硬的技术和严谨的科学让人信服吗,什么时候成了开门笑迎八方客的服务业了。严肃的谈话结束,主任神秘欣喜地打开手机的录像让陆森看,里面录了一段孙子出世的影像,一个皱皱巴巴的婴儿,一声响亮的哭声,陆森愣住了,片刻后他脸上神色变幻,简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一连数日的阴霾突然一扫而空。说起来陆森也是个冷静自省的人,只是面对伍卿卿的时候总会有些游离常态,冷静下来想一想,却也知道为个莫须有的理由搞得别别扭扭的不对,只是不安却始终笼罩在心头,令两个人的相处多少有了些隔膜,直到此时,一声婴儿的啼哭让所有的踟躇停下几步,对啊,为什么不要一个孩子呢?他们不是一直在做孕事准备吗?如果有一个孩子,这些不安、紧张、担心都会不复存在吧,证明他俩是实实在在一起的。陆森几乎要为自己这个念头喝彩,忍不住攥紧拳头咳嗽一声,罕见地连声夸赞不绝,哄得老主任眉开眼笑。
这样的想法让整个人轻松起来,陆森脚底像飘一样地走出主任的办公室,出门时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嘴角的笑意也露出来,居然引得几个路过的病人一时忘记痛苦窃窃私语起来。科里的人很快也发现陆主任木了好几天的脸似乎松动了不少,哦,大概是好事将近。
陆森在启动车子前给伍卿卿发了一条信息,我今天不加班。隔了一会儿,手机响,伍卿卿回信,不好意思,还有事情没完成,我尽量早回。
当天晚上伍卿卿回来的还是有些晚,虽然没到十点钟,但也过了晚饭时间,随便叫了份外卖对付了事,陆森的情绪有些低落,他下午在主任办公室里的兴奋随着时间慢慢蔫下来,他不能因此而埋怨伍卿卿,毕竟比起伍卿卿,自己晚归的时间更多,伍卿卿一次都没有抱怨过,还会准备点儿汤汤水水让他垫垫空了胃。陆森竭力平静下自己的心情,不要着急,晚上睡觉时候他会抱住她,然后说一说他们的造人计划,然后启动温馨浪漫的夜。
计划都在按照陆森的设想进行,伍卿卿洗漱完爬到床上,见他醒着,犹豫着是否要来个晚安吻,他已把她搂到怀里,她很顺服地主动吻他,一个简单的晚安kiss变成一个充满欲\望的气喘吁吁的吻。短暂停顿,陆森说我有话说,伍卿卿眨了眨眼睛说,我也有话说,陆森心里一突,但还是绅士地说,你先说。伍卿卿紧了紧搂着陆森腰的手臂,头伏在他的胸口,闷闷地说,这几天我要去季县,导演说拍一些镜头,还有,一个企业对这个事情也很感兴趣,对画展和拍摄全程赞助,而且有可能启动一个慈善项目,所以,最近,我得到那边待一段时间。
陆森像被兜头泼了盆冷水,下午余留不多的激情渐渐消逝,伍卿卿的话和他想要说的话,南辕北辙,陆森不得不把刚才还激荡的心情压制一下,这种压制带了一丝恼意,却被迫用平时和缓的声调发声。
“你很想去?”
“本来就是我想做的,当然如果我只是负责画展也行,但是这个机会多好啊,那些孩子如果可以有机会得到更多关注,得到更多帮助,我这个小人物也起了大作用呢。”
“你当时怎么想到要开画展的?”
“其实很早以前就有过这样的念头,那时候也没钱,就是教孩子们画画儿,后来有人说我带着一群孩子们画画儿本身就是一幅画,我被这句话打动了,记了很久,所以后来打工赚钱什么的,就想着办个画展,带着孩子们的画一起展出,名字我都想好了,彩虹升起来的地方。”
“谁说的啊,对你影响就这么大?院长吗?”
“忘记是谁说的了。”伍卿卿声音顿了一下回答,“不过,确实给了我一个好想法。”
“去几天?”
“明天就走,可能先去三、四天,之后再说,但是可能会比现在还要忙。所以……”说着,伍卿卿声音低了一些,她看见了垃圾桶里的外卖包装,“我不在家,你就回爸爸妈妈那里吃饭吧,总这样凑乎对身体也不好。”
陆森几乎被噎到,伍卿卿想的如此周到,想到他吃饭,想到他的健康,却没想到年前两个人充满兴奋的计划,他又想到那个神秘的海城,如果不是当初伍卿卿也同意,他几乎以为那计划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
伍卿卿敏感地觉得刚才两个人之间热烈暧昧的气氛突然间有了冷意窜进来,果然,陆森松开手臂,为她盖好被子,顺手关掉台灯。
“既然明天就走,那赶紧睡吧。”声音清淡如窗外的月色。
“你是不是不高兴?”伍卿卿有些惴惴。
“不要多想,这也是你多年的心愿,我也支持你,爸妈那边我会去说。”陆森面上浅笑着拍拍伍卿卿的脸颊,“睡吧。”
“你刚才打算跟我说什么?”伍卿卿放下心来,又突然想到之前陆森也有话说。
“就是回爸妈那里吃饭,也不算什么,等你忙完了。”
伍卿卿不好意思地抿嘴不再说话,见陆森没什么动静,把身体向他靠了靠,陆森还不动,又向前蹭了蹭,刚要抱住陆森,头顶上却不紧不慢来了句,“你不累啊”。伍卿卿先是一怔,接着窘得面色桃红,她有那么急不可耐吗?刚想逃,人却被裹住动不了。
早晨陆森要送伍卿卿去火车站,伍卿卿却说导演会来车接,陆森想起来那个姓孙的导演还是他的患者,因为要讨老婆欢心介绍给伍卿卿,此时心里不由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在显摆。
伍卿卿上了商务车,和孙到打招呼,又和摄像等其他工作人员招呼过,目光所及,发现司机后面的位置坐了一个男子,大概三十六七岁的样子,虽然是普通的仔裤夹克衫,却显出一份与在座其他不同的儒雅矜贵。伍卿卿四下看看只有此人身边还有一个空座,又见对方侧身让路,只好微笑着道谢坐下来,不想那人却主动伸手打招呼。
“伍小姐,你好,我是松涛雅舍的柏时涛。”
伍卿卿愣住,松涛雅舍是她租的那间准备办画展的画廊,之前与她联系的一直是画廊的经理,却没想到今天出面的居然是画廊的真正主人柏时涛,这次慈善项目的发起企业也是柏时涛名下的公司。说起柏时涛,倒也是商界奇才,他的身份不仅是画廊的所有人,真正的身份是一家风险投资公司的执行总裁,眼光独到,善于资本运作,投资的几家公司已经成功上市,在业内有金手指之称,据说开画廊只是他的个人爱好,小道消息是他本人少年时得过一次美术奖项,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从商没有成为职业画家,因此颇为遗憾,所以一直比较关注文艺圈动态,也喜欢收藏一些年轻不知名画家的画作。没想到他对艺术的鉴赏和其风投的眼光一样犀利,居然有几个画家后来成名,他收藏的画作简直坐地起价,最厉害的一位画家,如今在苏富比春拍可以拍到千万价格,虽然被人笑称运气好,但与他年轻时的画画经历也不无关系。只是这样一个传奇的人,伍卿卿从来没有想到会出现在一辆普通的商务中巴车上,柏时涛不是应该出入专人陪同豪车接送吗,跟他们挤一辆车未免太平易近人了些吧?
柏时涛大概猜到了伍卿卿的念头,了然地闪了下眼睛,说:“我很喜欢伍小姐提出的那个彩虹升起的地方的说法,所以就有了慈善项目的想法,希望不会被认为是剽窃。”
“怎么会?我荣幸还来不及,我的能力有限,柏先生这样乐善好施,该是孩子们的福气。”伍卿卿意识到自己略无礼,收起惊讶,露出笑意吟吟的脸。
“与伍小姐比起来,我们还是免不了有资本逐利的功利,不像伍小姐虽能力微末,但诚心诚意,实在是真正的大爱,不过,我也很高兴自己还有这样的力量来推助慈善,毕竟以己之长做事,事半功倍,也算是尽心尽善。”柏时涛语带真诚地恭维伍卿卿,虽对自己是谦逊之语,但也留露出居上位者的自信和全权在握的气势。
伍卿卿的反应有些木,她并不善于跟人做这些言语应酬,尤其是柏时涛这样长袖善舞的人精,怎么说都会露怯,当下也就点头笑笑,再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