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沈芯薇到学校找到宋司歌,宋司歌有人找,出来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女子,这个人,她有印象,应该是邵司晨的女朋友。沈芯薇一见宋司歌便笑着过来拉她的手,宋司歌被动地躲开一些。
“你找我吗?”
“司歌,我叫沈芯薇,是你哥哥的女朋友,那天在餐厅见过的。”沈芯薇把手揣到衣兜里,仍然笑着问。
宋司歌有些别扭,她和沈芯薇并不熟。
“嗯,沈女士。”
大概在特别年轻的女孩子心里大出一岁两岁都是不可容忍的距离,大个三四岁简直就是一个辈分,何况沈芯薇打扮得成熟,宋司歌刚被餐厅训练过的职业习惯嘴一张就叫了声“沈女士”,但是这个称呼却让沈芯薇抖了一下,忙张口道。
“哦,不用那么客气,你叫我芯薇姐就好了。”
“芯薇……姐找我有事?”宋司歌满脸通红,她也意识到沈芯薇大概对这样的称呼是抵触的。
“司歌,听你哥哥说了一些你的事情,好可怜的,你也别太难过,以后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可以找我,这些钱你先拿着。”说着沈芯薇就把手里的信封包往宋司歌手里塞。
宋司歌像被烫到了一样,慌忙往后躲,她不需要这样陌生的怜悯。
“我不用,我有钱的。”
“别把我当外人,这些钱虽然不多,但也是我的心意,司晨事情多,我也希望分他的忧。”说着沈芯薇不由分说把钱往她的校服口袋里一塞。
宋司歌拿着钱浑身不自在,这钱她一点儿都不想要,她目前还未缺钱到四处化缘的地步,再说,即使缺钱她也不想要沈芯薇的钱,即使她是邵司晨的女朋友。沈芯薇的话句句客气,透着熟稔,却自有一种优越,有来自她本身家境的,这个从她漂亮的衣服上也能看出来,另外大概还有邵司晨女朋友,可能是她未来嫂子的强势。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宋司歌不喜欢沈芯薇定义自己为可怜人,她挺直脊背活着不需要这样敷衍的同情,沈芯薇说她要分邵司晨的忧,宋司歌心里很难过,沈芯薇要给邵司晨分忧,像是一根刺扎到她心上,这忧本不该邵司晨担的,她不过是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妹妹。
最终宋司歌决定把钱交给邵司晨,她心里明明白白知道来自的邵司晨的温暖都是暂时偷来的,更何况其他人,她有一个小小的笔记本,里面记载着邵司晨送来的钱和物,尤其是知道自己真实身份后,每一笔都清清楚楚,唯一麻烦的就是邵司晨送来的营养品,很费劲地到网上查询价格,估计一个大概的数字,所有这些,都希望有一天可以在自食其力后还清自己骗来的亲情。
邵司晨看着宋司歌递过来的钱,想了想,伸手接住,钱一旦离开自己的手,宋司歌如释重负,仿佛这真是个烫手的山芋,卸去刚才故作平静的表情,脸上有了轻松的笑意,说了声那我上去了。邵司晨从后视镜里看着宋司歌挥手的身影,今天的宋司歌大概是露出笑容最多的一次,小时候也有一次,不过那次的笑容却让他生气,她笑得越甜,他心里的火气就越大,狠心地砸碎她的棒棒糖,如愿以偿看到她哭丧的小脸,不过他也并没有自己想象的开心。再次见面,人事两重天,宋司歌脸上的表情几乎都是清一色与年龄不符的冷清,笑也不过是嘴角弯一弯,眉目却仍然留在清寒中。对于这个一直存在却半路相认的妹妹,邵司晨说不好什么感情,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突然遭受家庭重创,父母一伤一亡,他体会过类似的感受,却绝没有这么深刻,他们有着血脉上的牵连,他不可能看到却不管,与小时的见面宋司歌已经变化很多,不会张着甜甜的笑脸哥哥哥哥地叫,不会捧了喜欢的零食跟他分享,如果他不来找她,她绝不会找他,当你有些生气地看她不能称为“还好”的境况时,她又流露出想亲近又不敢的表情,像极了当年他坐车离开从贴着黑色车膜玻璃后看到的宋江潮肩上含着眼泪的琥珀色眼睛的小女孩,邵司晨其实对于砸碎的棒棒糖是内疚的。
邵司晨觉得他和宋司歌都不是老天爷的宠儿,他小小年纪跟着母亲生活,看父亲另娶他人,也看母亲与各色男朋友周旋,宋司歌却是前十几年的公主时光置换了家庭破碎的痛苦,如果说他对父母的感情有一种麻木了的钝痛,那宋司歌却是一次几乎的灭顶之灾。他是她的哥哥,无论是一半血缘还是怎样,他会帮着她走下去,可是有些伤,他永远帮不上,像他的一样,留在心里某处,结个疤。
沈芯薇看着邵司晨送过来的信封,很意外。
“你怎么不说一声就去了?”
“我只是觉得司歌好可伶,单纯想出一把力。”沈芯薇有些受伤。
“我知道你是好意,以后别这么做了。”
沈芯薇皱起眉头,道:“我不过是关心一下她,这也不对吗?难道我不理不睬才对吗?”
邵司晨沉默,这事情沈芯薇虽然做得突兀,但是也是一番好意,如果再说大概又会变成一场争吵吧,想到这里,邵司晨拍拍沈芯薇的肩,说:“司歌的事情比较复杂,算了,晚上没事,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吧。”
沈芯薇虽然还是有些不高兴,但是邵司晨能陪自己,这种不高兴也就不足为问题。
临近毕业,邵司晨反而越来越忙,他在N城那边已经开始投入一些精力,所以几乎是N城S城两边跑,沈芯薇在S城没什么事情,又觉得有邵司晨的许可便也偶尔去看望宋司歌。
夏日,午后,冷饮店里。
宋司歌坐在冷饮店里低头吃冰激凌,沈芯薇坐在对面一边用手搅着碗里的甜品一边打电话。
“慧慧哦……”
“我在跟人吃甜品呐……哪有,他才没有时间。”
“……我呢……打算再过两周就去N城了,司晨会来接我一起去……他好忙,我说过不用来的,反正毕业证已经领到手,也没什么事情了,可是他坚持要来接的……哪有你们说的那么浪漫,我呢,也算去穷乡僻壤了,以后回来都没有你们时髦,肯定乡巴佬一个,到时候可不许笑话我哦。”
宋司歌一直听着沈芯薇和朋友的聊天,安静地吃着眼前的甜品,沈芯薇今天突然来学校等她下课请她吃冰激凌,其实她不太想去,自她把钱托邵司晨还给沈芯薇后,邵司晨曾经带沈芯薇来看过她一次,一起吃了次饭。对于沈芯薇的互动关心,宋司歌有些不习惯,这一年的时间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一个人的安静,即使之前和邵司晨在一起,两个人都不是爱说话的人,大部分时间也都是沉默的,而且他们在沉默中似乎发现了默契,只要邵司晨抬眉毛她就知道他要干什么,而她似乎有什么不老实的想法也一定会被邵司晨发现提前制止,比如打工什么的,或在家做零工,他们的交流在默然中自有一种舒服合适,有时候宋司歌会想严文静的那份医学证明是不是弄错了,否则她和邵司晨怎么会这么默契?沈芯薇的出现则带有太多的不自在,有了第一次的经历,钱倒是不给了,不过这次带一个从国外带回来的小熊送她,宋司歌推拒不了,便不再多言,她知道如果她不是邵司晨的妹妹,沈芯薇也不用花心思来看顾她。这些东西和邵司晨送她的一样,终有一天都是要还的。
从沈芯薇一大段的聊天中宋司歌终于知道一个信息,邵司晨再过两周就会回S城,然后就毕业离开这里。听到这些,宋司歌更加沉默,她伪装欺骗的这段兄妹情就要结束了,如她所愿,兄友妹恭的假亲情也不用再每天让她食不下咽,骗来的温暖终将在太阳落山时还回大地,可是她已经有些习惯,有些上瘾,有些不想拒绝了。也好,就此隔断,比起日后某天被发现后的惨烈更好。
邵司晨果然像沈芯薇说的十天后返回S城。当接到邵司晨的电话时,宋司歌不是不欣喜兴奋的,她差不多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到邵司晨。
宋司歌几乎是跑着到校门外,果然见邵司晨经常开的那辆车停在树荫下,自己都未察觉的喜色染满面颊,第一次那么急不可待地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热切地喊出一声“哥哥!”
邵司晨大概是被宋司歌的欣喜感染到,居然少见地抬手捏捏她的脸颊,戏谑道:“芯薇都带你吃什么东西了,怎么比我在的时候还要胖了些。”
宋司歌大窘,一下子词穷,张着嘴哑了声音。
“逗你呢,女孩子喜欢减肥,你可不用,老老实实把高考过了。”果然邵司晨恢复哥哥严肃的面孔,点穿宋司歌刚升起的心思。
“今天想吃什么,以后大概不会经常回S城,机会不多,好好把握。”
宋司歌脸上的喜色和窘色渐渐散去,流露出难过的神情,不过也就是一秒钟,充满勇气地抬头说:“哥哥,今天我做饭吧,给你送行,今天意义不一样。”
邵司晨似乎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不知道宋司歌刚才脸上变幻的神情为什么突然有种让人不舒服的情绪。
宋司歌见邵司晨不说话,又补一句。
“今天可以不叫芯薇姐姐吗?”
邵司晨答应了,和S城告别,和宋司歌告别,和这个没有了父亲的城市告别,总有种不想为人知的情绪。
宋司歌开出菜谱,邵司晨点头,然后两个人去买菜,拎着东西回家,一进门宋司歌就钻进厨房,她几乎是做了一桌菜的量,比邵司晨同意的数量还多了几样,还有一早做好的老鸭汤。
邵司晨看着宋司歌变戏法儿似的端出来那么多菜,疑惑地看她,这不是我说的那几样吧?宋司歌却抿嘴笑着点点头,嗯就是多了那么几样。邵司晨再看一眼桌面上的菜,笑了。
“还拿了酒?你成年了吗?我开车不能喝,撤了,拿果汁。”
“是果子酒,你可以不喝,我就喝一杯,不会醉的,哥哥,今天特殊,特事特办也可以吧?”宋司歌歪着头看着邵司晨,手里抓着酒瓶不放。
邵司晨沉吟一下,拿过酒瓶在杯子里倒了个底儿,说就这点儿。结果宋司歌收瓶子时又加到半杯,在邵司晨绷起脸之前赶紧把杯子拿开,脸上是乞求之色,邵司晨看了眼杯子,倒觉得还好,一口气喝了也不会醉倒便也没再计较,但还是瞪她一眼,意思是不能再造次。
宋司歌给邵司晨添上果汁,很郑重地站起来举起杯子,说:“我很幸运自己有一个哥哥,无论怎样的情份,我都觉得自己占了好大的便宜,谢谢哥哥对我的照顾,好人好报,祝哥哥今后一切顺利、万事如意!”
宋司歌这番生硬的谢辞,说得又急又快,可是那杯酒喝得比这话还快,话说完仰头把杯子里的酒一口喝下去。邵司晨看着宋司歌似乎有些若有所思,片刻后,晃晃杯子里的果汁,露出一点笑容。
“我怎么觉得不像是送行,到像是巴不得我赶紧走,你是不是嫌我在这里管得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