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舒白干净利落制服鲁富平之时,周围的随扈们也早已刀剑出鞘,抵在了她的背心,只待夔王一声令下,便可将她扎成刺猬。
简虞在旁边看得气急心慌,一想到自己班里的角儿居然妄图行刺夔王殿下,十几年心血的玉成班这下肯定要完,她顿时气血上涌,头晕目眩地靠在彩棚柱子上,差点站都站不住了。
李舒白示意身边人将鲁富平制住,然后将那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抛给周子秦,说:“把证物收好吧。”
此时,吓得手脚发软的邱承运才上来请罪,抖抖索索道:“下官罪该万死!下官未能部署好今日安全保卫,导致殿下受惊……”
“这点小事,能受什么惊?”李舒白随口说着,看着黄梓瑕,“怎么样,这个刺客,要审一审吗?”
黄梓瑕朝他微微一笑,行礼道:“启禀王爷,奴婢认为,此人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谋刺天潢贵胄,实属大逆不道。为了详细调查此人的来历与幕后主使,奴婢恳请王爷召集与此事有关一干人等,立即审理此案,以免贻误时机。”
“哦,是吗?”李舒白与她灵犀相通,一唱一和,对身后的邱承运说道,“既然如此,还要劳烦邱刺史寻一间静室,让我们将案情好好理一理。”
邱承运在夔王面前,自然着意表现,动作异常麻溜,不仅迅速将周围最大的一间佛阁清空,就连耿海也被从忠义军大营带了过来。
崔纯湛自然是这次的主审官。他是朝廷委派来调查本次案子的,虽然因为身体原因一直躺在驿站,但三法司一群人在忠义军大营也颇做了些个功夫,光是问询的卷宗就有十几摞,叠在崔纯湛的案前颇为壮观。
崔纯湛主审,郭茂德等忠义军中的将领自然也要到场,夔王李舒白在堂侧旁听,黄梓瑕和周子秦肃立在他身后。
耿海重伤未愈,面色惨白,脚戴镣铐。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被带入佛阁中,一抬头看见被绑住手脚丢在墙角的鲁富平,那惨白的面色变得铁青,更显吓人。
而鲁富平则骇然侧过了身子,似是不敢与他的眼睛对上。
周子秦见状,在旁边说道:“鲁富平,你哥哥来了,你不和他打声招呼吗?”
崔纯湛一听这话顿时愕然,看他们两人那样子,又赶紧翻了翻面前卷宗,却找不到资料,只能问周子秦:“周捕头,这个耿海不是忠义军中的犯人吗?他是穆拉雅罕娜的哥哥?可他们一个是异国人,一个是我大唐的军士……”
周子秦看向鲁富平,问:“崔少卿不觉得,其实他们眉眼有点相似吗?”
郭茂德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难怪!上次邱刺史为我们王将军接风时,耿海在宴会上看见这女人,眼睛都直了,不肯错眼一直盯着看的模样,我还以为……”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毕竟是在夔王面前,再是粗人也把后面“起了色心”之类的话吞到肚子里去,转而看向鲁富平,喝问,“这么说,你们兄妹二人,是联手谋害王将军?你们该当何罪?”
耿海看向瑟缩着身子的鲁富平,咬一咬牙,说:“不,没有联手!一切都是我做的,我与我妹妹自她十岁后便从未见过面,根本不可能联手!”
“你与妹妹确实没再见过面,可他并不是你妹妹鲁富菊啊。”周子秦在旁边大声说,“因为,他是你的弟弟,鲁富平!”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尤其是往日便认识穆拉雅罕娜的那些人,更是错愕不已:“周捕头,你不会弄错吧?这可是我们敦煌如今最出名的乐伎,年轻一辈中,她唱得最好,长相又漂亮,怎么……怎么说她是个男人呢?”
“就是啊,就算穆拉雅罕娜姑娘长得高大些,可她是异国人,高大点也正常。再说男人怎么会有这样美的声音?又高亢又圆润,这根本不像男人的声音啊!”
“是不是男人,把衣服剥开给你们看一下不就行了!”周子秦说着,上前就要撕衣服。鲁富平惊叫一声,拼命扭动身体避开他的手。
“子秦。”崔纯湛身为主审官,无奈咳嗽一声。
黄梓瑕扶额道:“去找个稳婆来验看吧。”
“那多麻烦啊,还是直接剥了衣服一看就清楚明了。”周子秦说着还要上前动手,忽听得旁边众人“啊”了出来,许多人既惊且喜,纷纷向门口涌去。
周子秦回头一看,门口有两个士卒搀扶着王蕴,正走进来。
王蕴重伤未愈,气色依旧不是很好,但在他人的扶持下,已经可以行动。
忠义军将士们迅速围到他身边,郭茂德一双大掌抓着王蕴的手臂,激动不已:“将军,你没事!你可算回来了!”
王蕴笑着轻拍他的手背,示意他镇定,说:“让大家担心了,我被居安人抓走后,找机会逃了出来,幸好对方的追兵遇上了沙漠中流窜的马贼,我才得以脱身,如今身体也已慢慢恢复了。”
他几句话将自己的情况介绍完毕,又把居安追兵的下落撇清。
李舒白起身,亲自将王蕴引到身边坐下,又示意周子秦别再纠结鲁富平衣服的事情,正事要紧。
王蕴坐在李舒白身旁,他气血不足,但神情淡定,询问耿海的声音虽然低沉,却十分平稳:“耿队正,听说半个月前,居安主使死在城内的那一夜,你看见我闯入酒肆,杀死了汤迁,又杀伤了你?”
耿海抬头看他,被伤势折磨得惨白的面容,此时反倒显得一片平静:“是,属下知罪。属下与汤迁身为军人,却因酗酒而夜不归宿,应受将军军法处置。”
王蕴问道:“可我当时刚出了州府衙门,又在城内受伤,如何能前往城外酒肆杀人?”
“这个,属下并不知情,也许是当晚月光昏暗,属下认错了人……也未尝可知。”耿海低声道,“只是杀人的刀确实是将军的,因此属下才深信不疑。”
王蕴又问:“若你真的无辜,那么为何如今我们调查此事,开始渐有眉目之时,你要擅自逃离军营?”
“属下并非逃离军营,而是……”他顿了顿,咬牙道,“我想去替汤迁收尸,想带他回老家去安葬。”
听他这样说,王蕴也就停止了盘问,毕竟军中最重同袍之谊,为战友收尸,其情可悯,他是主帅,不便再行逼问。
主审官崔纯湛的口气也缓和了下来,问耿海:“既然如此,为何不禀报上官,却擅自行动?”
“因为我如今身上伤势沉重,怕军中不肯让我离开,可汤迁尸首已经保不住了,所以我想干脆先把他安葬了,然后再回来领罪。只要我的好兄弟能如愿长眠,我死也甘愿了。”
他这一副兄弟义气的模样,让李舒白也终于开了口:“听起来,确实是此情可悯。只是本王却不知道,为何你替兄弟收尸,不去义庄不去乱葬岗,却去甘泉水边,去看起了热闹呢?”
耿海一时语塞,迟疑道:“小人只是、只是刚好经过那里,被看热闹的人挤进去了……”
“忠义军大营到义庄,与甘泉水根本就是两个方向,你明明可以从城外直接过去,怎么会被看热闹的人从城外挤到了城内?”
耿海梗着脖子道:“我要去城内,买点黄表纸,烧给汤迁!”
“恐怕汤迁,不会收你烧的黄表纸。”站在李舒白身后的黄梓瑕冷冷开口道,“毕竟,你的好兄弟汤迁,是被你亲手杀死的。”
这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主审崔纯湛转头看向黄梓瑕,失声问:“杨公公,你……你说什么?”
“我是说,当日酒肆那场半夜屠杀,并没有王蕴进入。从始至终,这只是耿海先杀人再自残,一场自己演出的好戏!”
郭茂德和旁边众将士都不敢置信,瞪大眼睛看向跪在下方的耿海,一时堂上寂静无声。
耿海脸色乌青,辩解道:“自残?我明明被凶手挥刀刺入后背,如今伤痕尚在,你倒是告诉我,我要如何将一把刀子刺入自己的后背?”
崔纯湛毕竟了解过这个案子,也比画着耿海胸前的伤痕位置,说:“是啊杨公公,那个刀伤角度,就算他的手再长,也不可能做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