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秦紧张兮兮地转头,压低声音说:“哗,简虞说的是真的!他们真的要在祭典上杀人的!”

黄梓瑕看看断头台对面的歌台,皱眉道:“好像是真的,要一边杀人一边歌舞。”

“蛮族真可怕啊……”周子秦喃喃道,“难道到时候,我们要在那边台上演出,看着这边王蕴被杀头?”

“还不确定祭品是不是王蕴呢,我们先去找到他再说。”黄梓瑕说着,目光在街巷上逡巡,寻找着最有可能被辟为囚室的地方。

在直通断头台的街道另一边,原本整齐的街衢之后,靠近城墙的地方,突兀地建造了一间矮矮的土墩房,附在厚重城墙之下,显得格格不入。

黄梓瑕向周子秦打了个手势,带着他往那间小土墩房走去。

房门口有人把守,黄梓瑕和周子秦配合默契,周子秦东张西望地从巷子内走出,一副鬼鬼祟祟形迹可疑的模样。

守卫果然被他吸引走了注意力,大声喝问。

周子秦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歪着头一脸茫然,口中颠三倒四说着自己都听不懂的话。

趁守卫拉着周子秦掰扯,黄梓瑕攀着土墙,竭力提高身子,凑到窗栅前往里面看去。

外面天色已经昏暗,小土屋内没有灯火,更是一片昏黑。她只看到墙角有一个人半倚半坐着,低垂着头,姿势极为萎靡,蓬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让她看不清面容。

但,她心中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总觉得这个阶下囚,不应该在这个阴暗窄小的囚室内,他应该在春风之中持柳微笑,轻吟一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周子秦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好好好,呜里哇啦阿卡卡,我走行了吧?”

黄梓瑕知道他已经无法再拖延下去了,于是立即跳下来,一闪身钻进了旁边小巷。

她和周子秦按照原来的路径回到屋内,阿宗一看见他们就端来面饼和羊肉,说:“赶紧吃吧,养好精神,明晚就是祭典了。”

他们学着旁人的样子,洗了手后,将羊肉和芜菁丝卷在面饼中握着吃。“味道还蛮好的,崇古你多吃点。”周子秦给她递了一个,贴近她时压低声音问,“是王蕴吗?”

黄梓瑕点了点头,沉默地接过他手中的卷饼,慢慢吃着。

“那我们怎么办呢?明天见机行事,等他们把王蕴押出来的时候,抢了人就跑吗?”

“那恐怕不行。”黄梓瑕微微摇头,低声说,“那么大的阵仗,杀王蕴又会是其中重要的一节,到时候会有很多人盯着,我们抢不走。”

周子秦边吃边点头,问:“那……今晚?”

“晚上关闭城门,我们就算把他从囚室里救出来,又能躲在哪儿?”黄梓瑕皱眉想了片刻,说,“明天吧,有一个时刻,囚牢肯定会打开的。”

“最后一顿饭,吃完上路吧。”

牢室的门被打开,外面的光透进来,映照出看守的身影。

王蕴缓缓抬头,在这狭窄的囚室中被锁了十多天,艰难的处境和身上的剧痛一直在折磨着他,让他陷入迷糊的晕眩中,大脑如同糨糊。

但在这一刻,他终于遇见了一个会说汉话的人,于是他竭力开口,问:“我在哪里?最后一顿饭,是什么意思?”

那人冷笑了一声,丢下一句“都要死了,还废话”,转身就走。

王蕴没有理会地上的托盘,勉力想要站起身,将那人拦住。

谁知他刚一起身,腰腹间的伤口剧痛就让他重又倒了下去。而怪异的是,那个给他送饭的人,也在此时身体一软,整个人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王蕴睁大混沌的眼睛,只看见出现在门口的亮光中,手持木棍的那一条纤细的身影。

她向他走来,外面斜射的灼热日光替她镀上了一层白光,以至于他以为这是临死前的幻觉。

在他支撑不住的时候,他心中最挂念的那个人,来迎接他了。

他茫然地抬手,向她伸去:“梓瑕……”

然而,他以为的虚影,却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拼尽全力扶住他,急问:“你还好吧?”

他睁大眼睛,想要看清她,却最终因为晕眩而闭上了眼睛。

“我来吧。”周子秦从黄梓瑕身后窜出来,将王蕴背在了背上。王蕴伤势沉重,绝没有逃跑的力气,所以居安人将他关在囚室内,并没有用铁链锁住,反倒省了他们的事。

黄梓瑕护着周子秦,将囚室的门带上,急匆匆从被他们打晕的看守身上迈过。走到外面,见他们之前偷牵来的两匹马正拴在外面。

周子秦将王蕴放在马背上,自己翻身骑了上去。

黄梓瑕上了另一匹马,两个人同时催动马匹,向着城外疾驰而去。

居安只是个沙漠小城,他们从大道直奔城门,根本无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两骑快马冲来,口中咒骂的同时,个个忙不迭避让。

把守城门的几个卫兵,在他们冲出城门之后,才望着马后的烟尘面面相觑,询问:“是发生了什么急事吗?”

直到足有一盏茶时间后,才有人发现囚室上的锁没了,开门一看,看守与送饭的人都趴在地上昏迷不醒。

而这个时候,黄梓瑕与周子秦已经纵马奔驰出了十来里。

可惜黄昏的沙漠一片寂静,他们的马蹄留在沙上,历历在目。

后面很快便有了追赶的声音。黄梓瑕仓促间回头看去,居安的勇士们纵马持弓,在血色夕阳之中,已经清晰可见。

连绵起伏的山丘,一览无余的沙漠,他们要再奔驰一个时辰,才能到达一处废弃的烽火台,找到掩体。而现在,他们已经显露在追兵的射程之内。

“崇古,我们要完蛋了!”周子秦一边纵马狂奔,一边大叫。

黄梓瑕咬住下唇,紧紧跟在他的身后。耳听得风声呼啸,黄梓瑕眼角的余光隐约瞥见,后方的人已经越来越近。居安人长于马上,格外剽悍,而他们盗来的马,一时难以掌控,不到片刻间,后方的马蹄声已经响在她的耳边,近得不能再近了。

看来,这一次是难逃一劫了。

只听得后方嗖嗖声连响,几支箭呼啸着擦过她的耳畔,插入前方沙地之中,以至没羽。

她听到后方传来肆无忌惮的笑声,仿佛猫在戏耍老鼠,明知道对方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却故意让他们豁命逃跑一番,拿他们那绝望奔逃的样子取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