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不知。”许凤仪点了点头。
“您知道的可真多。”宋沂感叹一声,不像她,即便她爹做了十来年县丞,可在后院的她所知依旧甚少,即便问了家人也未必肯回答。
许凤仪笑道:“这都是为着你年岁还小的缘故,所以大人不说。若是将来你成了当官的娘子,那朝堂里头一应人事往来,恐怕你不问,家里也该告诉你的。”
“不过这位景大人两年前就已经病故,他儿子丁忧带了家人返乡,这样想来,老家应该就在此处了。我先前在金陵听人说起过,尚书大人的儿子倒并不成器,在朝堂里只借着他爹在尚宝司里混了个少卿,不算什么大官。
可我方才听你说那府城里有位娘子爹是盐官,想来不是两浙就是两淮的都转运盐使司的官,再加上本府同知的小姐,国子监家的娘子全都捧着他家的女儿,细想想,景娘子家权势未随老大人亡故就消散呐。”
许凤仪见宋沂疑惑,便将这内里细细的讲与学生听,“俗话说得好,死掉的宰相不如活着的狱卒,人死了那生前的权势也就没了,哪里还能庇佑子孙后代呢。所以我说她家另有倚仗,不然仅凭一个尚书名头可压不住人的,更别说还能住别院开诗宴了,应该紧闭院门以防他人觊觎才对。
这样也好,既然她与你态度亲厚,她家越有权势对你来说倒是一桩好事。”许凤仪略过这一程,轻笑着直入正题,逗宋沂道:“你今日可见着那些个才子佳人了,有何感悟。”
“这个嘛,”宋沂认真回想了一番,才真心实意说了句话:“这世道,位卑的好人不中用哩。”
比如那李书生,心再好有什么用,替小厮求情也不过被人随口敷衍,好心救人反而被人嘲弄起迂腐一样。
这样想想,宋沂忽的正坐起来,郑重询问起先生她爹要想升官,除了按部就班考评外,还有没有别的方式。
居安思危,居安思危啊朋友。
宋沂的爹宋长洮不就如同那李书生一样,在本县做着衙门同僚并不讨人喜欢的好事嘛。
宋沂悟了,听完许先生的指点,次日便派了五娘回家,去请她娘叶娘子过来。
第41章 诚信 我能是什么大嘴巴
叶娘子在她的老街坊卫妈妈四处推荐下, 再加上自己身上确实有些手艺,几年来混的在县里也算是个有些名气的梳头娘子。
她时常接的客户地理位置都在吉祥街附近两条街道,例如几个书吏家的娘子, 后来因为做得好又被武巡检王班头的两家娘子看上,都有这个原因, 那都是一个圈的。
因此宋沂便想着从她这里能不能打听到一些女眷内宅信息, 毕竟宋家在这块有天然短板,她们家在衙门女眷中出场率并不算高。
叶娘子的女儿五娘在宋家这边得了庇佑, 这会儿又是宋沂亲自询问,她怎么不答,忙回话道:“小姐想问什么,小的就是上刀山火海也给您打听出来。”
宋沂笑道:“不是什么要紧的,只是听说衙门最近不是正在忙着查河道抓偷子吗?我想问问可有什么进展没有,要不然有这么个江洋大盗, 叫我们在家也不得安心。”
原来是为这个,叶娘子松了口气, 她仔细想了一想, 把最近的消息见闻全给宋沂吐露了出来, “小姐若是问这个。小的倒是知道些进程。那河官江老爷的娘子是许书吏的妹子, 小的听袁娘子在席上抱怨,说如今大老爷逼着江老爷去得罪人。
她那小姑子连饭也吃不下了, 整日家愁苦,衙门娘子们的香会也没心思参与。陈娘子倒替许娘子圆场,说是她出了门容易被那些商人家堵着送礼, 所以索性窝在家里不肯出来。
至于抓偷子的事儿,刑班头确实勤勉,他娘子在席上亲口说的, 整日家早出晚归的不回来呢,巡检林娘子倒是有些空,她还时常携了王班头的娘子过来赴宴。可我听跟着她家出门的梳头娘子说,王班头还给刑班头家里送说书先生呢,看着繁忙,内里仍旧热热闹闹。”
县里头这些娘子们联系紧密,毕竟大家相公都在一个衙门里做事,除非真撕开脸,不然隔三差五就要聚上一聚。
宋沂家之所以冷落,一部分因为她爹的名声,另一部分则是因为宋沂她娘身子不好,不出门的缘故。
虽说宋沂接了管家权,可她究竟算个没出阁的女儿家,那些香会席面的总不好叫她过去应付,直到现在加上叶娘子的述说,宋沂才总算对衙门里那些胥吏们这次态度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从大老爷的角度往下看,大家的态度多积极响应啊,全都听知县老爷的吩咐行事,没有一个敢明晃晃的不遵命当面反着来。
只是私底下嘛,使不使劲尽不尽全力,那可就见仁见智了,县令老爷又不是她们肚里的虫子,哪里就能知晓背后的手段呢。知县老爷能使唤的三班衙头和一个巡检里,已经有三个阳奉阴违的了,下剩那个花班头虽然不清楚内情,可冲他儿子也知不是什么正经人物。
这些人全都不尽力,缺少了人手,那河道码头怎么能管得过来呢?连人手都分配不匀,还拿什么查账,就是真发了命令也没人去执行啊。
可为什么一下就变了态度,明明先前大家还挺配合的不是。
宋沂心里疑惑,等送走叶娘子后,她去清点昨日外头送来的礼时,才总算明白了几分。
原来县里头这些大户以及县外头那些庄子上的老爷,倒不像宋沂想象那样,一开始就跟县令顶着来,而是大家和和气气的花银子了事。
连手里没什么权的宋沂家都收到这笔点心,更遑论别家了。
还挺用心,那银两全都用红纸包了塞在食盒的下头,一盒是荷花池旁潘老爷府里送来的端午节礼,一盒是东门大宅的东门老爷送的,下剩那盒则仍旧是临河村田老爷家送来的,各有五十两现银,加在一起便是一百五十两的厚礼,他们砸钱砸的十分痛快,倒叫收钱的宋沂暗自觉得扎手。
只是听卫妈妈说那送礼的将整个吉祥街都走遍了,马车上堆满了食盒,其他家全都收了进去,他们家这会要是送回去反而显眼。
冉母便做主将那东西收了,放在她爹的书房内,等着宋长洮回来与他说去,收下还是送回,都听他的。
可惜宋父昨晚上回来的晚,今日又早早的出门,冉母来不及说出口,东西便就还搁在了书房。
宋沂眨眨眼,好嘛,她娘还真是心大,一百五十两银子就这么大喇喇的放在书房地上,书房在前院,人来人往的也不怕丢呀。
她还筹谋着该怎么和他说去,大早上出去买菜的卫妈妈就气哼哼的回来了,见着宋沂满肚子的牢骚,“就为着个抓贼的缘故,河道严管了,闹得现在外头鱼肉物价足足翻了一倍,那些个香囊草药也涨了价钱,这还过什么节呀。”
卫妈妈和宋沂小声蛐蛐本县大老爷,显然也有些怨念,“才来就想逞能,您瞧瞧他这闹的,现在外头没有一个嘴里不骂,都说这新来的老爷是狸猫命,只爱抓贼,还骂咱们衙门成了狗窝,专拿耗子不干正事。我倒想分辩,您说这与咱们家什么相干,钱没拿着,反而挨上骂了。”
额……这个……
宋沂看了看书房,实在没底气说家里没分润好处,那些人那样大张旗鼓的满街送礼,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县里人哪有不知晓的。
她回屋便在宋父的书桌上提笔写上了威逼利诱四个字来,想了想,又在利字后头打了个箭头,指向地上那堆财物,言简意赅,省得她出了门他爹回来没看见。
原本宋沂还想着衙门里头铁板一块,真要管起河道来未必进行不下去,哪想到人家用金银做了凿头,只那么轻轻一敲,便将这看似一块的衙门敲了个四分五裂。
要是这样,曾知县可还怎么往下推行政令呢,这可是他头一项举措。
宋沂十分好奇,她虽然见不着曾知县老爷的面,却能进的曾知县老爷的家门,见着他的闺女去。宋沂叫卫妈妈去买了五香斋出的五样粽子,又买了两小篮子的樱桃红桃,叫五娘捧了跟她一起去曾家送节礼。
因为节日,宋沂还给带路的婆子赏了五十钱,那婆子捧着钱满脸笑意,她抢着今日带路的班可算对了,这一日能多几百钱的进项去。
等进了后院里头,出乎意料,宋沂竟在这儿遇到了边荣。
对呀,宋沂亮了眼睛,孙娘子那么一个趋炎附势的人,怎么这会还非要她的女儿过来巴结曾玉英呢?
都已经到了现在的地步,仍旧这样不离不弃,宋沂将心比心,觉着人家跟她一样这会子上门有所图谋。
她可不信孙娘子会是这么一个忠心不二的人,要真如此,上任谭知县就该带着边典史一起走了,哪里会这样干脆的把人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