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没什么,只是想着给你祖母雇个厨妇,你别听方才我和你大伯母争执的话,那是我故意拖她的,免得你大伯母一回得了意,接下来又想歪主意。家里银子还有呢,便是真没了,我那匣子里随便拿些出来也足够。你呀,别想这些,有我呢。”冉霁紧了紧宋沂穿的衣裳领口,笑着指那已经被齐婶子放到桌上的首饰匣子,叫她只管放心。

宋沂乖巧的点着头,心里却一个劲的喟然叹气,冉霁的话糊弄十来岁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容易,可糊弄不了她去,那匣子里哪还有多余的首饰。

才刚宋沂去取的时候就悄摸的打开瞧了,减去给大伯母的那根略带了点金的簪子外,里头就只剩下几根银簪木簪,还有两枚小米珠花了,连那木盒子的底都铺不满,空落落的看着可怜。

只可惜,这年头小人儿不算人,再加上先前原主还是个孩子,冉氏再疼爱女儿也不会同她说起起家里的经济,只隐瞒敷衍了过去。

宋沂要想知道具体情况,还是得靠她多偷听。

怀着一肚子的担忧,宋沂吭哧吭哧吃了一日三顿饭,愣是熬到晚间更响也没见着她爹回来,在卫妈妈催促了好几次该歇息之后,宋沂只得含恨回楼睡觉。

亏她下午还琢磨了好几套窃听手段呢,好家伙,一个也没用上。

等到夜色漆黑,打更铜锣三回响,紧挨着门睡的鲁大才听见外头传来声响,宋长洮也不坐轿,只带着严成从县衙踱步回了家门,在门口困顿的揉揉脸,强打精神接过灯笼和严成交代道:“你也早些睡,今日咱们将架阁库里字迹不清的文书整理了出来,明日将其回禀县尊即可。”

严成不过十七八岁,走了门路才来到宋长洮身边做个隶员,忙了一日脸上也疲惫的很,边点头应,边扣响了门环。

鲁大已经来至门口,听着一声响就利索地卸栓开了门,刚要迎接自家老爷,宋长洮却只摆手嘘声,也不叫他们夫妇烧水煮饭闹出动静,只让鲁大关门锁了户,自己在前院子里借着冷水洗漱一番,而后静悄悄的走到屋里安睡,生怕惊扰了夫人入眠。

不想冉霁一直没睡,在自己房中枯坐到此时,她隔着床上小窗户听到了动静,知晓是宋长洮回来才点了油灯,与他一五一十讲了今日之事。

但见她冷笑道:“我看大嫂遮遮掩掩的模样,多半是收了人家的钱才来做媒。不过是借着买厨娘的由头来闹罢了,她言语里一直念叨着二十两二十两的,想来收的也该是这个数。我今儿已给了她十两,余下的月底再给几两也就够了,她手里总还有些。”

“只是这风不能开,叫她尝到了便宜,回头又闹个张家王家的出来。所以我想着,等月底的时候你和我一起回去,当着娘的面说个清楚,沂儿岁数还小,就是大了,婚事也自有我们做主。旁的事我都可以忍,可唯独这事,绝不许她们插手!”

宋长洮是个清瘦的中年人,在外是延清县颇有官威的县丞二老爷,在内却听着冉霁的话连连点头,没有半句反驳的话,“我知道了,都听你的。”

冉霁见他应是,心火才消散了些许,沉思半盏后才复又开口道:“县老爷月初才来,他夫人那礼就相当于是咱们的头回贺礼,这份是断断不能省的,少了遭人记恨,谁知他是不是那边的人。

再有,你衙门的派头也不能减,老章那还有两个皂隶差遣呢,你倒只有一个。我这里计较过了,家里银钱有限,索性把我接下来的汤药都停了,每月能多二两银子呢,接下来暑夏,家里再先短当些冬日衣裳,凑凑总能有五两。”

宋长洮前头百般答应,这下却决然不肯,“你的药怎么能停,章太医诊断时说得清楚,你这是伤了元气啊,需要一直吃着药调养才行。至于那银钱,分明是她们瞒着咱们私自收了媒钱的空,做什么要你去填,我明日就去家里与大哥问个清楚,我还没死呢,他怎么就敢私卖起侄女来。”

“别咳咳”

听宋长洮要回家质问,冉霁一时心急不由得咳嗽起来,“钱财只是小事,别为了这个闹得你们兄弟两起口角,叫我怎么心安。我也知道是他们贪了银钱,只是看在大哥和嫂子替咱们伺候了娘这么多年的份上,含糊着这一回就算了。到底起因都是为着我的病。”

“至于汤药,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这些年也不知道吃了多少碗汤药了,还是这么着。每日躺在床上病歪歪的,与其如此,倒不如先停一停,看看究竟好了多少。大嫂今日说的话里十句有九句不中听,可到底有一句说的没错,孩子们渐渐大了,总不能叫她们还这么蓬头鬼的过日子,沂儿的婚事还早,可她的嫁妆也该预备起来了……”

冉霁话语轻柔,昏黄的烛光下态度却异常坚定,“你就听我的吧。”

说完,她也不听宋长洮后续,自己吹灭了烛台就往绣楼那走去,今夜乌云遮蔽了月牙,可冉霁脚步熟稔的摸黑就上到了二楼,手攥着扶栏使劲,那嘎吱木梯愣是没发出一声动静。

冉霁悄悄走到宋沂床前,伸手摸了摸额头,又掖了掖被角,见女儿睡得香甜,方才展颜露了笑容,撑着身子慢慢又往楼下去了。

第3章 筹划 这话简直是在糊弄小鬼

翌日清晨,宋沂照例是被那房门外叽叽喳喳的声音给吵醒,宋淮宋扬两人没敢闯门进屋,却在屋外高低合奏似地呼喊长姐,催促她下楼看热闹去。

“什么热闹?”宋沂了无生趣的瘫在床上,她还想睡个回笼觉呢,自家后院就这么丁点大,住的人就这么四五个,能有什么热闹。

“是卫妈妈,卫妈妈带着好些人要搬家呢。”宋扬挤在门缝处急声道。

“不对,是好多人要搬进咱们家。”宋淮反驳起来,“不然为什么要空屋子。”

“是搬走!东西都抬出来了!”宋扬抬高了嗓门。

“是搬进来!院门口堆着东西呢!”宋淮也调尖了语调。

“打住打住,”宋沂起身赶紧出来劝架,一手按住一个小萝卜头,“不许再吵,听得我头疼,等我下去看看就知道是进还是出了。”

见两人乖乖收住声,她才走至窗边往下望,果然见卫妈妈领着鲁大夫妇在东厢房里进进出出的抬着物件,她娘冉氏今日也不居屋卧床,出了门竟在院子里坐着看人收拾。

这可真是新鲜事了。

在宋沂的记忆里,除非是外头有客到来,要不然她娘可是十天半月也难出一回门的。

该不会真的有客到来吧?

心里有了疑问,宋沂也不再拖延,将衣裳穿好,干脆借着昨晚剩下的半壶冷水漱口洗了脸,头发懒待细梳,只打了两根辫子用红绳盘起梳个双髻,全程也就三五分钟,等她穿完衣裳飞奔下楼时,宋淮宋扬都没反应过来,愣是被甩在了后头。

“娘,这是做什么?”

宋沂下来走近了才发现收拾的屋子是东厢房北屋,紧挨着她弟宋扬卧室一面墙壁。这屋子原先是作储藏杂物的地方,里头塞满了例如箱柜桶筐这些大件的家具,又占地方又不值钱,好好的搬出来,怪不得引那两姐弟猜测。

冉霁见宋沂过来,忙递了手里帕子给她道:“你怎么下来了,快捂着鼻口,这里灰尘大,闻着了就得咳嗽……这是我昨儿和你爹商议的,这几年为着我的病,淮儿扬儿没人管教,由着他们到处跑闹,如今他们也已六岁,总不能老是这样混玩,该到念书识字的年纪了。”

“再者,”冉霁顺手拍了几下宋沂衣裳上的灰土,提醒她道:“你也大了,那些个女红针黹也该动个手了,屋子里坐着总比在外头受风强,所以我叫卫妈把这屋子收拾出来,搬来几张桌椅,我先带着你们学学。”

“您来教?”

宋沂不是质疑冉霁的知识水平,原主小时候就是由母亲启蒙认字的,可那是冉霁没病的时候,现在她的身子骨哪里还能撑得住呀。

教一个小孩读书和教三个小孩读书,耗费的精力可不是一个工作量。

冉霁一瞧自家大姑娘那犹豫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宽解道:“放心吧,娘吃了好几年的药了,身子年前就好了。只是你爹担心,所以才又吃了这几个月,你瞧我今儿不就出屋子了吗。又不是请先生,每日学两三个时辰就够了。淮儿扬儿也必定心疼娘亲,会乖乖读书认字的对吗?”

冉霁笑眯眯的朝宋沂身后喊话,宋沂不用回头,便听见了两个小的宛如打了鸡血一般激昂的答应道:“我们肯定听话!”

往日家里能由着姐弟两个撒欢的地方不过几处,自打宋沂病了之后,冉霁更是吩咐卫妈妈看紧了人,不许他们往外头跑也生了病,只拘在屋子里打转。

绣楼底下拢共也才三间屋子,宋淮宋扬早就呆腻歪了,这会能有个新屋子玩耍哪里不肯,别说是认字了,这会只怕叫他们去喝苦药都能一饮而尽。

那北屋里头塞的东西多,况且还得好好打扫一番,冉母心里估算着时间还早,怕两个小的捣乱,干脆便带了她们几人先去自己屋子吃饭。

才踏进门,宋扬年纪最小,鼻子最灵,稍稍一嗅就惊奇道:“娘的屋子里没有苦味。”

“真的没有了。”宋淮也深吸一大口,原本西厢房里一日三回的煮着汤药,满屋子飘散着味道,光闻着都叫人觉得苦,今日屋里却淡了许多,与供佛的几缕檀香混在一处若有若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