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想大城市可真是好啊,原来每天都能吃上鸡蛋呢,等他找到姐姐,他天天给姐姐买鸡蛋吃,到时候他们就再也不用羡慕村支书了。

“你要啊?那给你吧。”阿姨见向甯伸出手,这就把粥和鸡蛋给他,“这儿有微信,你自己扫啊。”

向甯拎了东西,上下掂量掂量,跟做梦一样。

他身上没有钱,自然而然忘了付款这件事,拿了稀饭跟鸡蛋就要往回走。

“哎没给钱呢!”身后传来卖饭大姨的叫喊,“咋回事啊?你还没给钱呢!”

她们天天来这边卖饭,嗓门很大,人均狮吼功。

吆喝这一嗓子,病房里的人都听见了,纷纷探出脑袋看热闹。见向甯穿着病号服,长得也挺精神,又一听人家说他买饭不给钱,个个撇嘴上下翻眼皮,瞧不起他。

向甯全然不知道卖饭阿姨是在说自己,抱着稀饭鸡蛋往回走。

没两步,让人一把拽住:“你小偷啊你?谁买饭不给钱,看你生病住院怪可怜的,不至于4块钱都没有吧?还赖账!”

两个卖饭阿姨左右分拨,一个骂人,一个把东西抢回去,放回餐车上,往电梯方向推。

向甯一看自己的饭和鸡蛋没有了,啊啊叫着追过去,面色白的像抹了一层雪花霜:“不,不!我的,是我的稀饭,我的鸡蛋,不要走!”

骂人阿姨一眼没看住,就让他从手里跑出去,追上推餐车那个。

“妈呀,精神病。”在医院卖了几十年饭也没碰见这样的人,推车大姨顺手抄起大铁勺,一下敲在向甯脑袋上,驱逐他,“离远点!你这个精神病,去,一边去,快点!”

那大铁勺少说也好几斤重,向甯挨了一下狠的,痛的哎呦一声,抱住脑袋,原地蹲了下去。

见他不动弹,大姨一手握紧铁勺防他,赶紧猛按电梯:“咱俩赶紧走吧,往后可是不能来这层卖饭啦;妈呀,这年头啥人都有,医院里的还有精神病呢!这谁家的人呐,就这么疯着往外跑也没人管管,不怕他危害社会啊?”

电梯门打开,她顾不得里头有人下来,一手抓了餐车忙往里进,生怕向甯再抢东西。

“我的鸡蛋,鸡蛋!”向甯见餐车要走了,顾不得脑袋疼,两只手用力从大姨怀里扯过来那份稀粥还有摔的炸开的鸡蛋,死死抱在怀里。

东西回来了,他也高兴了。咧开嘴,跟抱小孩似的晃荡着怀里的粥和鸡蛋,小声嗫嚅,“稀饭,鸡蛋,稀饭,鸡蛋,都是好吃的,奶奶最爱吃了。”

“拿过来,你这个精神病!”大姨气不打一处来,也不跑了,铁勺子高高举起,用尽力气砸向甯,“谁家买饭不拿钱呐?想吃,想吃你有钱买,谁教你抢人家东西啊?没教养的东西!你一精神病住外科干啥啊,就该给你关疯人院里去,那地方粥多,喝死你这个傻种笨脑瓜!”

向甯只顾抱着怀里的粥和鸡蛋傻乐,丝毫没看见落下来的大铁勺子。

他从楼梯上摔下去,脑袋已经受了伤。

卖饭大姨刚才那一下把他的脑袋又打流血了,纱布染红一层,血珠子顺着向甯的黑眼眉往下头流,他就跟毫无察觉似的,笑成个傻瓜,只知道有鸡蛋吃了。

沈渥平也是没想到,他能赶上这一幕。

眼见那大铁勺子抡到向甯头上,眼疾手快猛一抓。

宽大巴掌接住那股力量,勺子夺去一边。

没等卖饭大姨反应过来,当啷一声,沉甸甸的铁器掉在地上,周围安静。

“你干啥呐!?”卖饭大姨恨他打抱不平,一溜小跑捡起铁勺,骂沈渥平,“他是个精神病,抢东西吃还不给钱,你装啥好人呢?你知道咋回事嘛,就英雄救美啊?”

向甯听见那尖锐的斥责,终于回神。

缓缓抬头,他看见沈渥平,一愣,

而后嘴角越咧越大,扑向穿着西装的沈渥平扑过去,两只细巴掌抱住他,小狗撒欢似的冲他嚷:“爸爸,鸡蛋!爸爸,是鸡蛋呀,我有鸡蛋啦!”

“爸……爸爸?”卖饭大姨吓一跳,看沈渥平,“你是他爸啊?”

周围看热闹的不少,一听向甯管沈渥平叫爸爸,都露出诧异神色,没想到他俩能一家。

走出电梯这男人西装革履,板板正正,怎么看都是个当官的,气质跟普通老百姓压根没得比。

可穿着病号服这个瘦干柴棍子他分明就是个傻子啊?

这天差地别的两人,怎么就成了一家?

“爸爸,鸡蛋,爸爸。”向甯沉浸于自己的喜悦中,才不理会旁人目光。他两只脚踮起来,不停交替着踩地面,一只手拎东西,另一只手抓皱了沈渥平的丝绸衬衫,嘴里不停咕哝,就一句话,“是鸡蛋,是鸡蛋啊,爸爸,鸡蛋鸡蛋,我有鸡蛋呢,爸爸看看。”

“多少钱,我付给你。”沈渥平摸了摸向甯的小脑袋,知道周围人在看,不想成为谈资,“现金还是?”

“你扫吧。”能有人付钱就行,卖饭大姨态度好了不少,“你这儿子是咋了?我看他干干净净也不像精……内啥啊,他咋能抢东西吃呢,跟没见过似的。”

沈渥平没否认向甯是他儿子,却也没回答。

付了钱,他看向甯,语气很平静:“就要这两样,不要别的了?”

“不要了。”向甯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一把手提起来那只摔碎的鸡蛋,贴着自己的脸蛋冲沈渥平晃来晃去,大眼睛亮晶晶的,“是鸡蛋啊,好吃的鸡蛋,可香了,爸爸。”

沈渥平刚才没看见他挨打,付了钱,觉得手上一片粘稠。他低头搓了搓手指,发现上面都是血,回头看向甯,见他纱布染透了,血顺着脸往下流,眸子一紧,大拇指擦掉那两行红液体,严肃地问:“脑袋怎么弄的。”

向甯一脸茫然,不知道听懂没有。

电梯马上要合上,两个卖饭大姨怕惹事,对个眼神,赶紧往里头走。

一刹那,向甯想起来了。

捂住自己脑袋上很疼的地方,指着她俩:“打我。”

他眼神清明,脑子清醒,这一秒倒是一秒都不糊涂了。

“她打我了。”向甯手指隔空落在拿大铁勺的那个大姨身上,一个字一个字跟沈渥平告状,“是她打我的,另一个人没有打,就她打了。”

电梯门从两侧合拢,两个卖饭大姨以为逃过一劫,狠狠松了口气。

下一秒,电梯缝内插进来一只指节修长,骨络分明的大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