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尚只好后退，跟着他：“哎，那您慢点。”

黄土村贫困偏远，沈渥平来之前让刘尚先查资料。原以为这地方只是普通乡村，比起城市落后点，仔细一看才发现不止落后一点，完全就是个封闭村庄，整个村子人口加起来都不超过50。

就像灭绝前的少数民族部落，房屋是用红泥土抹出来，转头都少见，只怕一下大雨，这些村民便无家可归，这些人单独成一个社会，等同于自己开荒，自己吃喝拉撒的原始居民。

这个时间点大家都烧火做饭，沈渥平进了村子，走了二三十米没见人影。

好容易在井边瞧见几个玩耍的小孩，还没开口，他们立马警觉站起来跑了，头也没回，看两人不是好人。

“小妹妹。”刘尚发现在树后头还有一个小孩，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你知道向云家在哪么？”

小姑娘皮肤黝黑，穿着不合身的裙子，一侧肩膀露出来，脸上全是鼻涕嘎巴。

她头发歪歪扭扭扎几个小辫子，脚下的凉鞋开了胶，鞋底粘了一圈不知道什么东西，又黄又黑，简直是从坑里挖出来的小泥猴，比个男孩还要埋汰几分。

“你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我这儿有糖，你带我们去找向云家，我给你糖吃。”刘尚未婚未育，见小姑娘不说话，急功心切，只想赶紧把地址问出来，“说话啊小妹妹，怎么不吭声了你？知不知道向云家在哪？”

沈渥平握住他肩膀，拍了拍，让他别这么问。

“沈总。”刘尚直起身子，见沈渥平蹲下，这便往后退，给他让出地方。

眼前的小姑娘也就四五岁，脏兮兮的，大夏天出了一脑门汗。汗水流过的地方往下淌黑色泥巴水，身上还散发着草木灰的呛鼻子味，唯独那双眼睛又黑又亮，在这么一张稚嫩的小脸上格格不入，分明不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沈渥平没急着张嘴，掏出手帕，细细给这孩子把脏兮兮的小脸擦干净。

瞧着她脸上的鼻涕嘎巴凝成块，又让刘尚从车里拿了瓶矿泉水打湿帕子，一点点擦掉污秽。

小姑娘不说话，但看样子也不怕他。

乖乖站在那让沈渥平给她擦脸，一直等两只小手也被擦干净，手心里的奶糖剥开，喂进她小嘴，才终于眨巴眨巴眼睛，伸手指向后头的一个泥房子。

“那是向云家？”沈渥平问。

小丫头点头，看了沈渥平一会，舌头把奶糖顶到腮帮子另一边去，用方言跟他说：“向云打工去了，她不在。”

“什么？”刘尚没听懂这孩子说什么，蹲下来，“你会说普通话吗？向云怎么了？去哪儿？”

“她说向云去打工了，不在家。”沈渥平站起身，看向小丫头指的泥房子，“你在这儿等着，我过去。”

“沈总。”刘尚不放心，“还是我跟您一块。”

沈渥平笑了笑，说不用。

“负荆请罪，原本就跟你没关系，在这等着吧。”沈渥平道，“子不教父之过，不至于连累你也成罪人。”

儿子既不知错。

那么，就让他这父亲来亲自赎罪。

第2章

沈渥平从后备箱取了大大小小的礼品，西装革履，朝那房子走去。

黄土村极其贫困，村子里种了很多树，却没半点好路，就连地都高低不平。

沈渥平皮鞋踩在上头成了个高低腿，高大背影从后望去仍宽肩窄背，却因沈廷轩这个不孝子多了些许华发，肉眼可见的疲态。

来到向云家门口。他正要敲门，嘎吱一声从里头露出两条细细的胳膊，端着一盆水往外走，压根没留意他，也没发现家里来人。

一道细长如麻杆的身影跨出门槛，颤颤悠悠端着满盆脏水。来到枣树下，他弯下腰，手里的水沿树根周围一泼，菜叶子往边上一扔，舌头在嘴里打个转，发出几声“咕咕”的响儿，很快，不远处扑腾来几只鸡，低下脑袋对着他扔的菜叶子啄了起来。

少年一手拎着空盆子，看几只走地鸡吃了会，一咧嘴，往家走。

瞧见门前站着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他一愣怔。

像不知道怎么办似的，一下就定在那儿。

沈渥平把手里的礼品放在地上，笑着问：“这是向云家吗？我找她的家人，他们在不在。”

他讲话很礼貌，嗓音很低，却磁性悦耳。

黄土村穷的要命，只有村支书家里有一台电视机，也只能收到几个少的可怜的频道。除非是收成好了，过年他才打开，把这些小孩弄到他家去看春节联欢晚会。

向甯很喜欢看春节联欢晚会，眼前的男人嗓音听上去就和电视机里的报幕员一样。

他没听过这样好听，而且字正方圆的声音。

更愣了，两只手紧紧抓着大盆，看沈渥平的眼神疑惑，又露怯：“嗯？”

“沈总，这个小孩有点面熟。”刘尚走过来，想到什么，附在沈渥平耳边说，“他长得很像蓝天公益项目里您资助的小孩。不过有好几年了吧，我记得那时候他才十一岁，还是个小孩。”

沈渥平打量向甯，刘尚不说，他还没想到。

听人一说他有了印象。细细平平的眼眉，漂亮的内双，大眼睛，眼角下面还有一个月牙形的疤痕……确实很像，他资助的那个小孩。

沈渥平不由奇怪：“项目有效期是几年？”

刘尚说：“当时咱们选择的期限是持续，只要项目不结束，我们不主动停止赞助，这笔钱就一直会用作受助方的教育费。”

沈渥平点头，“这么说来有好几年了。”

“是。”刘尚看向甯，他记性很好，眼前的男孩五官长开，但看上去跟几年前项目递上来的那张小孩照片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向云家？

这难道不奇怪？

“向云。”向甯听见二人议论自己，等他们说完了，才嗫嚅，“向云是我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