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达影业好久没有过这样热闹的夜晚。太子爷一出事,几个部门人心惶惶,生怕股价受影响,龙头影业就这么倒闭。
尤其沈渥平这两个月没在办公室露过面,别说娱乐记者,就连他们自己人都私下乱传,怕沈总率先卷铺盖走人,扔下一个烂摊子留给他们,不管不顾,置人民于水火。
如今沈渥平大发雷霆,众人军心稳定,跟打了鸡血一样准备相关起诉材料,忙了彻夜灯火。
两个大月地狱熬煎,如今向云弟弟找到,沈渥平知道,是时候振作。
杯中伏特加喝完,说了相关情况,又问了向甯这个情况该如何做。跟那边商量好对策,最后拍板定下,先过段时间等风波平定,向甯也稳下心来再说。
他奶奶刚去世,倘若这时候再告诉他向云也没了,只怕这孩子遭受不住,得彻底疯了。
一旦向甯情绪激动,他要为姐姐报仇,前功尽弃,一切白费。
沈宏泰不会善罢甘休,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为了沈廷轩,就是再搭上一条命也在所不惜。
然而,沈渥平并不想这么做。
眼下也就只有像律师跟老段说的,先安抚好向云家属,等他没防备心,再慢慢抽丝剥茧一点一点跟他说。
律师话糙理不糙,在东达影业干了半辈子,自然向着沈家,跟沈渥平直接明说。倘若向甯真是个傻子,脑子不灵光,他们甚至都不用告诉他真相,只要编造一个完美的谎言骗过去他,到时候让他签字按手印,只要相关文书备好,是他本人确定放弃追责,他们这边花点钱买通法官,一切成定局,谁能说什么?
向甯就是后头反应过来,哭天喊地,他一个傻子,说的话又有谁会信呢?
实在不成,把他送进疯人院去就是了。
一千种一万种法子,煎炸烹煮,总有法让他闭嘴的。
律师是好心,想让沈渥平安心,不为这个烦恼。殊不知几句话听的他面色浓黑,真觉得应了那句话,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律师在东达影业干了半辈子,头回发现他不是正义之士,他就是个猪油蒙了心,又坏,又狼心狗肺,根本有辱律师之名。
天亮功夫,沈渥平睡了半个小时。
醒来去公司开会,把近期事情都安排好,重点拉了几个艺人单独谈话。从早晨做到晚上,折腾到九点,他看着玻璃窗下的万家灯火,想起来向甯,给保姆打了个电话,问她他今天都做了什么。
沈渥平家里的大床又软又舒服,向甯在黄土村睡的都是硬板子,这么软的床他还是头一回睡。
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
晚上8点钟醒来,他瞧着外头的天还有玻璃窗,人懵懵的。
保姆听见动静叫他起床吃饭,说给他弄了好吃的。
洗干净手和脸,向甯刚来到客厅,坐在板凳上。
勺子拿起来,吹了吹碗里的五常米饭,家里电话叮铃铃响起。
向甯没见过这种电话,黄土村也没人用得着,他们甚至连手机都没有,只有书记家有一部电话,谁想打电话还得交公粮,不然根本不让用。
他没有电话可以打,姐姐在城里打工,一般都是她打给自己,向甯就没亲自拨过号,没用过。
清脆的铃声吸引了向甯,他的脑袋朝一边歪了歪,见保姆拿起听筒,放在耳朵,就不吃饭了,一脸好奇地看着。
当着他面保姆也不好说太直白,省略主语,说一直睡着,很乖,也不出门,刚刚醒,给他弄了点吃的,正吃饭呢。
沈渥平不意外,说:“他太瘦,蛋白质要多补充一些,问问他爱吃什么,上点心。”
这个家的座机他很少打进来。
房子平时都是保姆一个人住,收拾的干干净净,每个月还有万把块的薪水领,也算好生活。
沈渥平昨天头一次来,虽弄了个小孩在这儿住,但向甯不爱说话,人也乖巧。
难得主家嘱咐,保姆回头看向甯,见他眼睛溜圆,正看自己打电话,被抓包后急忙把脑袋埋进碗里去,手掌抱着碗边狼吞虎咽,又不免乐了。
“家里头买了挺多食材,晚上炖了个骨头汤,煎了个牛排,明天早晨我去赶集买只土鸡回来,加些莲藕菌子什么的给他补补,您就放心吧,伙食好着呢。”
保姆是这么说,可实际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挂了电话,沈渥平不放心。
犹豫,还是驱车去了一趟东区,要亲自看看向甯。
保姆不知道他来,挂了电话拉开椅子坐下:“好吃么,阿姨手艺怎么样?”
向甯点点头,一张脸白里透红,眼珠透黑清澈。
“你也不爱说话,想吃什么跟阿姨说,把这儿当自己家一样,别客气。”保姆托着下巴,瞧向甯小口小口吃肉好像很不舍得,想起他来的时候穿的那身破衣裳还有脏布鞋,不免好奇,“先生打哪把你接来的?你家不是本地的吧。”
向甯放下碗筷,害羞地说:“我家是黄土村的,领导把我接过来是为了找姐姐呢。”
“姐姐?你还有个姐姐啊,姐姐多大了。”
向甯提起向云很开心,冲她比了个数,说:“姐姐还有一个月就过生了。我俩都是秋天生的,而且都是立秋那天,原本我是要叫向秋的,有一年几个领导去俺们黄土村,说是要选几个小孩拍照片,当时就把我选了,领导问我叫啥,我说叫向秋,领导说这名不好,让人记不住,就在纸上写了个字,那天之后我就叫向甯了,领导说这名字是用心选的,希望我以后做傻事都用心,姐姐也说领导起的名好呢。”
他背对着玄关方向坐,提起向云还有自己的名字,眼睛就像一颗发光的宝石,喋喋不休地讲着。
这个家太大,门口有动静,保姆住的时间久一下就察觉。
看见沈渥平来,她下意识要起身。
对方却冲他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不要惊动向甯,就让他说,于是保姆就没动弹。
“姐姐下个月过生。”向甯提起向云,一肚子说不完的话,笑的可高兴了,“我这回带了包袱,包袱里有姐姐的项链跟手链,还有钱。等领导带我找到姐姐,我就用钱给她买东西,我得给姐姐过生,大老远的,来都来了,我肯定要和姐姐多待一些日子的,我想她。”
他说着话,忽然闻到空气中多了一丝低暗的木质香。
呆愣转头,沈渥平一只手掌握着椅子背,就站在他身后。
他微笑听他讲话,不知来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