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对她的珍爱真是难得,我当年不杀她,倒是无意间成全了你等”
“好了,你到底有何自辩?非要专门来永安殿?”他粗暴地打断她。
“理由一会道来,请先答我一问。景世(李奕)是我一生所爱,你指使人诬告了他,还杀了他两个兄弟。你我母子一场,我早年也待你不薄,陛下如此行事,不觉得太残忍、太忘旧了么?”
他不答反问:“这就是你伤害李?宗人的原因?下一步,你是否还要烧杀他,甚至谋害我?”
“李?与李敷(李奕之兄)少长相好,李敷在他被告言(揭发)受纳民财及胡商珍宝后,也未以此事奏闻。然而他为了抵罪,不顾两家情如一家,具条列李敷兄弟事状。如此忘恩负义的小人,陛下为何亲近重用?”
“呵,我用小人,那么你呢?慕容白曜和乙弗·浑不就是你诬告反叛的吗?”冷笑道。
“是,他二人之死,是我的杰作,不过,陛下也有受益吧。若乙弗大人还在,恐怕未必肯任你拆割强族,分卫方镇。而慕容大人就是再忠心,出镇青州也会造成事实上的割据。我替你解决了这两个障碍,陛下不该暗自庆幸吗?”
他用力咳了咳,杀此二人,的确为他提供了不少方便,也是他迟迟未有对她动手的原因之一。
“陛下可知,你和乙弗大人有何相似之处?”
胸中突然生出股不祥的预感,他欲开口斥责她,喉中却似有虫蚁爬过,痒痛难当。
“那就是你等都太轻敌了,以为对方是女子,无有武力,就不能奈你何。殊不知,女子亦有女子的利刃,以谦卑为饵,以泪为伪装,即使不能次次得胜,但杀几个你和乙弗这般的愚鲁人,也是绰绰有余了。”
“放肆!”男子拍案,未察觉自己声音的瘖哑难辨。
脑中也钻进了飞虫,扑通扑通地乱撞,撞得人头痛欲裂!她此话何意?莫非
“陛下,酒中无毒,有毒的,是你在偏室中饮下的水。”
“贱婢!”他瞋目大叱,用尽气力勉强起身,刚朝门踉跄了一步,就“咚”地一头栽倒,怎么也爬不起来了。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发生了甚,但仍不敢信:她竟敢、此贱婢竟敢、、给自己下毒!
接下来,他已听不清她的话了,只隐约分辨出:“若你拓拔不灭北燕,若你阿翁(祖父)不找借口杀我阿爷”、“你阿翁已被宦官杀死,我无法寻他问罪”、“罪人不仅是你,而是整个拓拔人,你等都要为在我燕人身上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
但他已顾不得那些控诉了,体内掀起的腥黑的热浪,吞没了他的五脏和头脑。
他在地上翻滚著,伸出双臂双腿,在空气中疯狂地抓挠,仿佛在与看不见的敌人搏斗。
不知过了多久,挣扎和嘶吼渐渐停息,太上皇帝僵卧住不动,眼孔、鼻孔、唇角、耳孔,都渗出暗红的血来。
“乙弗死时,也是你这副表情的。”冯氏望着他扭曲的面孔,轻蔑道。
第0095章 死问
太后忽而仰天大笑,继而毫无顾忌地用乐浪语高叫:“什翼珪、木末、佛貍伐、天真、乌雷,你们都看见了吗?”
四壁悬著的,正是北魏历代君主和建国前各代可汗的画像,也是这场谋杀的鉴证者。
杀父之仇算是报了,可北燕亡国、东部人惨遭蹂躏的大恨,还远远未报呢:
“相信我,今夜只是个开始,在不久的将来,还会有更多的拓跋子孙遭难。你们的魂魄最好多留些时候,好仔细看着拓跋人的悲惨下场。”
“陛下升彼净境了!”永安殿外,忽然传来鬼魅般的叫声。
随行的二三十人闻言,皆生异疑:不是才进去不久吗?争(怎么)回事?难道是冯氏在耍花样?
最忠诚于第豆胤的几个内三郎刚要拔刃,就见数名披甲执鋭的壮士自黑暗中现出,将彼等团团围住。
千钧一发之际,一具尸身被及时拖了过来,不是别个的,正是先前在偏室审讯的那个的。黑红的血染污了他的面,原来,他也饮了送去的清水。
“你等有哪个想和他一样的?”为首的壮士喝道。
内三郎等面面相觑,对方的人数远多于己,硬拼的话必众寡不敌。
须臾,太后从殿中出来,步下台阶,气度威重,已然有了新君的架势:“不想死的话,就放下兵刃,换上丧服为陛下举哀吧。”
众人见胜负已分,于是纷纷扔掉刀剑,做出恭顺降伏之态。
多伽罗深吸一口气,猛然从床上坐起。
就在刚刚,她梦到自己满身是血,腹中的胎儿不见了踪影。
就著月光匆忙检查一番,发现身下无一点血后,她才长吁了一口气,明白那只是个梦魇。
“几时了?”她扬声问道。
已睡熟的宫人豁然而寤,懵懵然答道:“我也不知,出去看下夜漏。”
夜静而长,门“吱嘎”开后,又是长久的死寂。怎么,看不清下了几刻?
未几,一声诡异的嚎哭划破长空,刚落下,哀号、悲泣又此起彼伏,自远及近,愈来愈大。
宫人惶惶跑进来:“不好了,彼等说、彼等说”
“太上皇帝暴崩了!太上皇帝驾崩了!!”殿外的赵黑亢音高呼道。
直到见到丈夫青紫而冰冷的尸身,少女才肯信,他确实是死了。
她饮泣内恨,为他的鲁莽轻信,也为自己的功亏一篑。
他差点就要兑现自己的第一个诺言了,却偏偏死在事成的前夜,菩提萨埵,此莫不是运命所开的另一个残忍而冷酷的玩笑吧。
诛灭冯氏,是整个计画的开始,而后,他还要为阿爷和慕容大人正名,将乙弗部整个迁到沃野镇的。
此等皆是他的聘礼,而尚未“到货”,她就已付出了自己的身体和后半生的幸福,甚至,还为他怀妊了。
可作为交易的另一方,他竟在一项条件都未达成时,便以如此荒谬绝伦的方式离场了。
佛陀啊,他争可如此不负责任?她又是多么的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