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正是春末夏初时节,樱花烂漫,如锦似霞。樱花是这座诡异花园中,唯一符合时令的花卉。

那白兔没入了樱花林,不见踪影。

香音走在樱花林中,不时有粉色花瓣粘上她的衣裙发丝。绕着花林七转八转,她终于又看见那只白兔。

白兔停在一棵老樱树下,樱树旁边立着一只羽色鲜亮的大鸟。香音仔细看去,那鸟并不是鸟,而是一个身披彩羽,蜷缩在树底的女人。她神情慵懒,斜睨凤目打量着香音,眼角眉梢用碧线细致地勾勒着彩羽图案,别致而美丽。

女子用勾勒着碧绿花纹的长指甲,撩起额前的一缕碎发,淡淡道:“小丫头,闯入我朱雀的地盘,算是你运气不佳。识相的话,现在马上退出去,或许我还能饶你不死。”

香音笑了:“真不巧,我不知道退字怎么写。”

朱雀双目一寒,哂笑:“那姐姐我今天就来教你写。”

说着,朱雀身形暴起,足间凌空一点,身上的五彩羽翼在空中猝然展开,万点寒芒向香音攒射而来。

香音轻啸一声,极光倏然出鞘,剑上绯光迎风暴长,和粉色落樱相互映衬,刹是好看。随着剑气鼓动,落樱在香音身畔结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大网。只听得一声细微的碎响过后,落樱散落如尘,地上也多了许多细小如毛的暗器。

这丫头,居然避过了自己的必杀绝技?!!朱雀面色微微变了一下。

香音提剑向朱雀走去。欲破迷阵,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杀了布阵之人。阵主一死,迷阵自然瓦解。

香音刚走了两三步,心中暗道不妙。她发现自己又踏进了另一个迷阵中,不得出路。这个迷阵的网,收得更紧迫,也更迅速。她和朱雀明明相隔不到三丈远,可她却怎么走也走不到她的面前。朱雀是地平线上的落日,而她则是追赶落日的夸父。落日明明就在眼前,可是无论怎么疾步飞纵,却始终也无法追到。

朱雀妖媚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清风徐来,带起一片绿色薄云,刹那间遮住朱雀身影。

雾越来越浓,越来越稠,花草禽鸟的影子开始渐渐淡去,天地间只余下一片苍茫。

香音全身警觉,她强烈地感到,眼底,鼻端,耳后,身侧传来凛凛杀气。朱雀仿佛随着这阵诡异的绿雾化身千亿,挤压着她,撕扯着她,想要把她逼入死亡地狱。

突然,如同镜子骤然碎裂一般,眼前的绿雾猝然扭曲,旋转。

香音眼前出现了一幅幅似真似幻的画面……

朱雀在百鸟丛中羽毛轻拂,翩跹起舞,落花为锦缎,流水为音乐,说不出的美丽。慢慢的,朱雀的身影渐渐淡去,白十三出现在香音眼前。

花鸟溪水尽皆消失,只余下漫山遍野和夕阳同色的迷迭香,烈火般铺陈开去。

白十三怅惘地立在迷迭香中,深深地凝望着香音,嘴唇无声地张合着。香音仿佛受到了某种蛊惑,眼神迷乱地走向白十三,极光剑在她的手上半拖半拽,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掉落在地上。

这一次,香音没有被困在原地,而是离白十三越来越近……

绿雾悄悄退去,白十三温柔地笑着,微风扬起了他的墨发和衣袖,在他的袖底,有数点寒星明灭闪烁。

白十三伸出双手,将香音轻轻拥起,与此同时,天地间响起一声惨叫。绿色迷雾迅速消散,一切幻象尽皆退去之后,老樱树下只剩两个人影:香音和朱雀。

香音手中的极光剑穿透朱雀的肩胛骨,从血肉间刺出的剑尖,正发出森冷幽光。

朱雀捂着伤口,不可置信地望着香音。这六生幻象阵是她平生最得意的阵法,以前从来不曾失手过,今天却失手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身上,这不得不让她惊骇莫名。

武功再高强,再厉害的人,也会有自己的弱点,这些致命弱点就是这些高手们的心魔。六生幻象阵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它可以无限放大这些弱点,勾出人们深埋在心底,甚至连自己也未察觉的潜在欲望与恐惧。受迷惑的阵中之人,无不丢掉防御,束手待毙。

朱雀明明看见香音中了阵法,可为什么落败的却是自己?难道,她竟一直都是清醒的?不,不可能!这花园中的各种花卉,都是按照一定规律所种,阵法的最后布局,就是移动其中几种花卉的位置,重叠的花香混合在一起,可合成强效的迷香。阵法和迷香完美结合,置身其中,没有人可以幸免,除非是一个不会呼吸的死人。

“唰!”朱雀正在迷惑,香音抽出极光,反剑回鞘。

伤口血如涌泉,朱雀疼得满头大汗,急忙封住自己伤口周围的穴道。

香音淡淡道:“我不杀你,解开阵法,我要见聂庄主。”

朱雀无奈,只得以左手中指蘸血,在身畔的七星石阵上画下一个“破”字。

刹那间,迷雾消退,天地乍明。一条掩藏在花丛草树间的小径,显露出它的本来面目,向山庄中心延伸而去。

朱雀幽幽地道:“二十年来,你是第一个破朱雀阵的人。顺着这条路走到尽头,你就可以见到你想见的人。”

香音提剑踏上小路,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道:“阵法确实完美无缺,只可惜,迷香上出了破绽。”

朱雀好奇地睁大美目,迷香和阵法结合,正是朱雀阵中最强的一记杀着,任何高手都难以幸免,为何这丫头却说迷香上有破绽?

看着朱雀迷惑的神情,香音粲然笑道:“也许,对别人来说,迷香是朱雀阵中最防不胜防的一记杀招,但是不巧,迷药或是毒药,对我来说一丁点用也没有。因为我的体质很奇怪,从小,毒物就对我不起任何作用。”

朱雀愕然,原来,她刚刚假装中了迷药,就是为了接近自己,击败自己。这个丫头能够自动抵御毒物?不,不可能,身体能辟百毒的人,世上只有一个,绝无仅有的一个。那个人,是她的主人,是行云山庄的主人。

香音踏着小径快步向山庄中心走去,留下了一脸惊诧的朱雀。

第6章 第六章 韶华忆东风

午后的阳光透过藤萝薜荔的缝隙,洒在坐在花廊横木上的许天钧身上,他望着纂刻着“药室重地,擅闯者死”的石碑,陷入了梦境般的回忆之中。

三十余年的倥偬岁月,在眼前次第浮现,欲抓住的抓不住,想放开的放不开。也许,人生就是由这许多缺憾和无奈组成,没有人可以活得完美无缺。

许天钧人生的最初十年过得无忧无虑,他和师妹卜迷夜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懵懂而快乐。在他十五岁时,邂逅了挚友白十三,二人少年风华,快意江湖,以刀剑合壁,在武林中成就了一段刀剑天下的神话。

许天钧人生的第二个十年,活得潇洒而恣意,唯一让他感到困扰的,是和卜迷夜,白十三之间纠缠不清的感情。他和卜迷夜虽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他却从来没有爱她的心思。对于自己太过熟悉的人或物,人们通常都只有难以割舍之情,却很难有强烈的爱恋之心。可是,卜迷夜却至始不渝地爱着他。她希望,她和他可以像小时候一样,相守在葬梦谷底一生一世。而白十三却爱着卜迷夜,爱得如痴如狂,亦如卜迷夜爱许天钧。

许天钧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一边是情同手足的挚友,一边是错爱一生的女子,他谁也不想伤害。

那时候,许天钧尚不知情为何物,直到二十岁的某日黄昏,他在万花谷底邂逅了聂舞迭。

夕阳如血,满山谷的迷迭香火焰一般迎风怒放,聂舞迭着一袭白衣,孑然独立于火焰正中,清丽的容颜带着说不出的苍凉落寞。

聂舞迭的皮肤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色,紧抿的唇也苍白不见血色,本是韶华之年的女子,青丝中却夹杂着一缕缕雪一样的垩白,看起来让人无端地心疼。她来万花谷,是为了向万花小筑求取迷迭香。

那一刻,卜迷夜的明艳美丽与聂舞迭的清丽虚白,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无由地,许天钧的心被这名白衣女子震撼,吸引。最终,他义无返顾地追随着她,来到行云山庄。他抛弃兄弟之义,红颜之情,就只为默默地守护着她,远远地凝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