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天钧看着聂舞迭,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她一直都是这样独自苦苦挣扎,他想帮她,可是却无能为力。
许天钧喃喃道:“要用什么办法,才能治好他呢?”
聂舞迭道:“星主中的毒,叫做‘镜花水月’,是镜花缘中特有的毒药。它是由牵机,孔雀胆,鹤顶红,断肠草等九种剧毒之药按比例配制而成,它的比例可以随心所欲。在医书典籍的记载中,‘镜花水月’并无可解之药,但是,根据以毒攻毒,生克相辅的原理,只要能弄清楚这九种药的配药顺序和分量比,再按照完全相反的顺序剂量配成另一副给星主服下,这些毒药就会在他体内,自然而然地与之前的毒相互克制,相互削减,最后达到解毒的目的。可困难的是,我根本无法知道,当年镜花缘主花千雪,究竟用的哪一种比例,她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
许天钧道:“九种毒药顺序先后不同的可能性,一共有三十六万二千八百八十种。各种毒药的配制分量比,更是遑从谈起,配对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而且,试药时更加凶险,这些都是剧毒之物,不小心沾上一丁点,就能让人死于非命。你虽然可以先将毒药输入他体内,再将提前配好的解药输进去以毒攻毒。可是,是药三分毒,更何况这些本就是毒药。每一次试药后,他体内定会留下毒素,长此以往,这些毒素堆积多了,肯定会酿成祸患。再说,各种毒药间相克相生,变机无穷,他随时都可能因为你某一点不当的药,而命丧黄泉!”
聂舞迭道:“这不必担心,我自信对这些毒药的性能功效了若指掌,我绝不会用错药。而且,试药时,我并没有将这些剧毒的解药输入星主身体。”
许天钧奇道:“那你怎么替他解毒?”
聂舞迭抬起右手,绾起衣袖,雪白纤细的手腕上,纵横布满青黑的血管,仿佛落叶上的复杂经络,恐怖怪异之极。 她的手肘处,还有无数道利器割过的伤疤。有些伤疤年代久远,只剩下浅淡的伤痕,有些伤疤却新如昨日,上面还残留着凝固的褐色血迹。
许天钧又心疼又吃惊,道:“这是……?”
聂舞迭幽幽道:“星主中了‘镜花水月’却没有死,是因为娘当年及时用血百合镇住了毒的发作。由于血百合的缘故,星主体内的毒,都沉积在了血液中,只要能解掉血液中的毒,就可以令他苏醒。每次,我都会将他的一点血引入体内,和自己的一部分血融合,然后在自己体内试药。试药若不成功,就把毒血放出体外,这样既不会对星主造成伤害,而且通过亲身感受毒的运行,还能细微地感觉出,哪种毒药在哪种毒药之前,亦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聂舞迭的声音极淡漠,似乎只是在诉说着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许天钧听了又惊心,又痛心,道:“你疯了!这样下去,你迟早也会中毒而死!”
聂舞迭冷静地道:“我没有疯,我十分清醒,我必须治好星主,哪怕是赔上自己的性命。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行云山庄百年的基业在我手中毁于一旦。这十二年来,我已经试了十六万种解药,今后,我也还会一直试下去,直到成功为止。”
许天钧叹道:“十二年?你是十二年前开始这种自残的试验的?唉!你果然还是对你妹妹的死念念不忘,这根本不是你的错,你又何苦将一切罪愆都往自己身上负呢?”
聂舞迭悲伤而愤怒,道:“若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被卜迷夜烧死。如果她还活着,星主肯定已经苏醒过来,行云山庄也不会落到今日境地。小倾她才是行云山庄真正的主人,她才是拥有医圣之血的人啊!”
“你也一样是行云山庄的主人,你也一样拥有医圣之血啊!”
聂舞迭疯狂地摇着头:“不,我没有!我永远不可能拥有医圣之血!外面的传言,只是长老们为了维护行云山庄,而放出的谎言。小倾死后,她们也陷入了恐慌。医圣之血已经彻底断绝,这是不可逆改的事实!谎言终究会被拆穿,行云山庄逃不过覆灭的宿命,就像如果星主再不醒来,天星宫也逃不过覆灭的宿命一样!”
许天钧感到事情的严重,倒吸了一口冷气,道:“医圣之血,真的那么重要么?”
聂舞迭一言不发,神色悲哀。
从古到今,医圣家族就是一个女系家族,每一代只有一个女婴,能够从母亲那儿继承医圣之血。这个女婴会成为行云山庄的主人,统领天下医道。等这个女婴长大成人,结婚生子之后,她的女儿又会继承她的医圣之血,并成为下一任庄主。医圣之血,代代相传,生生不息。
当年,聂妤夕和她的父亲相爱,生下了她,可惜她没有继承医圣之血。父亲在她出生没多久,就离开了行云山庄,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聂妤夕爱男子至深,一直痴痴等他回来。
不久,天星宫送来了身中剧毒的星主,聂妤夕用尽一切办法,也无法医好他。为了行云山庄的未来,她最终和别的男子生下了具有医圣之血的小倾。
聂舞迭喃喃道:“医圣之血的神奇力量,就在于它的拥有者从小就不惧百毒,不生疾病。拥有者可以自由支配这种治愈的力量,如果继承者血统纯正,而自身修为也够深厚,那么天下医道,唯其独尊。母亲的血统并不纯正,可是小倾的医圣之血却极为纯正。长老们大喜过望,并相信,只要督促她后天好好修行,她一定会成为行云山庄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庄主。只可惜,小倾却早早地夭折,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我的错!”
许天钧闭目:“不,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卜迷夜恨的人是我!”
冰棺中的人静静地躺着,神情安详,仿如沉睡在时间与空间中的上古神祗,等待着命中注定之人前来唤醒自己。时空尽头传来一阵微弱的脚步声,仿佛某个人正在踏着命运的轨道,一步一步地接近这个迷宫的中心。
空气中掀起一股不安的骚乱,这种无形无质的骚动,似乎只有同样无形无质的灵体才能感受得到。就在聂舞迭和许天钧回过头去的刹那,沉睡在冰棺中的人的右手小指,似乎微微动了动。
第5章 第五章 朱雀阵
聂舞迭,许天钧刚回到山庄大厅,就有守庄武士前来禀报:“庄主,有外人擅闯行云山庄!”
聂舞迭微微蹙眉,许天钧愠色道:“天星五使真是不识好歹,每天都得来闹一次,真是不让人省心!”
武士嗫嚅道:“许公子,这次来的不是天星五使,而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
聂舞迭的心没来由地一跳,她回首问道:“是来求医的吗?”
武士垂首道:“她没报姓名来历,看样子不像是来求医,倒像是来寻事的。”
许天钧瞥了聂舞迭一眼,握紧手中的锋刀,挑眉:“我去看看?”
聂舞迭淡淡道:“不必,擅闯山庄者,自有山庄之中的人来料理。按照行云山庄的庄规:擅闯山庄者,杀无赦。”转目询问武士,“她是从哪个门进来的?”
武士恭谨地道:“南方朱雀门。”
聂舞迭微笑:“那就让朱雀去会会她好了。”
说完,聂舞迭走出大厅左门,穿过一条幽深的长廊,进入了一轩药室,朱漆沉木大门在她身后重重地阖上。
药室外立着一方古旧石碑,上书八个方正厚重,掷地有声的大字:药室重地,擅入者死!其余七字,是阴森冷压抑的黑色,而“死”字却是刺目的猩红,让人无端地感到毛骨悚然。
行云山庄,朱雀门。
从踏入朱雀门的第一步起,香音就感到一阵无形压力迫面而来。
朱雀门后,是一座美丽的花园,花园中开满各种珍奇花卉,有如火如荼的茶花,有冷香四溢的冰菊,有如梦似幻的雪鸾花,还有如锦似霞的樱花。这些原本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开放的花,仿佛被某种神秘的魔法所驱唤,在此时此刻绽放出全部的生命力。
花草之间有小溪涓涓流动,溪畔无数奇鸟异禽抖动着鲜亮艳丽的羽尾,发出或尖锐,或清脆的啾鸣。这些难言其名的珍禽,香音只在古书图鉴上见过。溪岸上,花丛树林的间隙中,也隐隐有各种明亮艳丽的羽毛一闪而过。
在这个鸟语花香,清风流水的世界中,人本应该感到极度的舒适轻松。然而,香音却感到了一股凛冽的杀气。她的精神开始绷紧,心中提高了警惕,感受着周围的变化。
香音游走在花丛溪流间,禽鸟们并不避她,也不亲近她,只是自顾自地临水啄羽,仿佛她是一个透明人。
香音越过众禽,向花园更深处走去。她越走,这个花园就越深,仿佛没有尽头一般。可是,等一停下脚步,她却发现自己赫然停在起步的位置。
香音明白,这花园一定正被一位精通奇门盾甲之术的人操控,所以无论她怎么走,也无法走出对方精心布下的法阵。
空气中危险的气息越来越浓,简直像被凝固成了“危险”两个大字,可是从太阳的角度来看,一切仍旧平静祥和,鸟语花香。
就在这时,一只圆嘟嘟的白兔从草丛间闪了出来,蹦蹦跳跳地向花海深处跑去。
香音看着这只憨态可掬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金铃铛的兔子,一种十分不对劲的感觉从心底涌了出来:这座花园中只有奇禽异鸟,怎么会有兔子?由精致小巧的金铃铛,雪白光滑的毛色来看,这只白兔似乎是主人的爱物。
香音提步,向白兔追去。如果白兔的主人就是迷阵的主人,她只要跟着白兔,就可以见到他的庐山真面目。
白兔带着香音跨溪越林,来到了一片樱花树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