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只是浅尝辄止的一个吻,她年纪小,也不能教她更多。但桓羡心中原先的怨怒也因这一吻减轻了些,叹口气,抬手理了理她额前凌乱的碎发:“栀栀,你要快些长大。”
“长大了,要做什么呢?”她不解地问。
他搂过她,用俊挺的鼻峰轻轻蹭着她鼻尖:“长大了,就可以嫁给哥哥,做哥哥的新妇。”
到那时候,我们会比现在更亲密。
也不会有什么谢璟李璟,她的心中,将永远只有他一个。
但年幼的她显然不能明白“嫁”这个字的真实含义,只是懵懂地问:“那栀栀现在不可以嫁给哥哥吗?”
童言本无忌,却惹得桓羡唇角止不住地上扬,掩饰性地咳了几声也没止住唇边溢出的笑。她又迷茫看着他,眼中疑惑极了。
遂只能笼统地应她一句:“你还太小。”
“你还撑不起新妇的婚服与花冠。”也理解不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含义。
她似懂非懂地点头,只着了雪白绢袜的一双稚足,站在他坐的那方竹席上,像幼鸟张开柔嫩的翅膀一样张臂抱住了他双肩,并把脸抵在了兄长清瘦却温暖的肩头上。
“那栀栀……会快快长大的。”
……
光阴似箭,转眼就到了秋天,中秋之后的第三天,姜氏于漱玉宫中平安产下一女,因还未正式取名,小名就唤作秋秋。
得知是个女儿,宫中许多人的心都跟着放了下来,尽管他们知晓,以姜氏的卑贱,就算再度生子也翻不出什么浪来,但女儿总归是比皇子更稳妥百倍的存在。
皇帝那边还是一如既往地未有封赏,甚至未有纳入皇室序齿,只有显阳殿的何皇后派她身边的女官常氏送了些贺礼以及温补的药材来,并软语宽慰,日后一定会为小公主讨个名分。
姜氏面上感激,心间却唯有苦笑。
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只有她和陛下以及在场的贺兰夫人清楚,甚至很难说是不是陛下的种,若是换成别的女人,估计早就一根白绫上吊死了,可她不能,她还有羡儿,还有栀栀和秋秋,所以她忍辱偷生活了下来。
不管姜美人怎么想,对于这个同母的妹妹,桓羡却是很喜爱的,母亲月子里不方便照顾,他便亲自带,也是直至此时才终于敢确定,自己真的扭转了命运的走向。
接下来的一切也都顺利得近乎不可思议。是年岁末,太子桓珹被人发现被大皇子桓陵推入天渊池中,虽被救了上来,但也折腾去了半条命,高烧不治于除夕夜便去世了。何皇后伤毁过度,几乎也跟着去了。
然后是桓陵,他被皇帝幽禁起来,寻以忧死,短短半年间,朝堂的局势竟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天平帝纵使不理朝政,但太子的逝世还是迫使他不得不思考起立储的问题来,毕竟国本不立,底下的争斗就一直不会停歇,打扰他寻欢作乐。
至于立哪个皇子,朝中虽有争论,朝臣们却大多属意三皇子。毕竟国家立嗣以嫡长,大皇子与太子先后去世,按照序齿,就该立三皇子。
况且三皇子是当年世宗皇帝亲口称赞的“聪慧机敏”,亲赐玉圭,怎么看都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唯独陛下不喜。
而陛下不喜三皇子的理由也很简单,他出身低贱,生母原是教坊司的一名乐工,乃贱籍。虽说陛下也没有特别喜欢哪个皇子,但对三皇子母子的厌恶却是出了名的。因而朝臣们虽然认为当立三皇子,却始终举棋不定。
打破这一僵局的,则是江东士族之首吴郡陆氏的家主,时任中书丞的陆升。
他联和卫国公谢敬向皇帝上书,以立嗣以长为由,请求皇帝立漱玉宫三皇子为太子。
紧接着是宣阳殿何皇后与其背后的庐江何氏的上书,再然后,朝臣们纷纷上奏,请立皇三子为储贰。
桓骏被满案枯叶一样堆积的奏折扰得烦不胜烦,恰巧此时贺兰氏方才沐浴过,仅用了一件轻纱蔽体娉娉袅袅地走过来。桓骏看得眼睛都快直了,心火难耐地一把将人拖入怀中:
“爱妃怎么看?”
他动作粗鲁,强劲有力的大手按得贺兰氏肩头霎时红红紫紫,她佯作嗔恼地用轻纱在他脸上拂了一下,咯咯笑道:
“国家大事岂是妾一无知妇人可知。但既然大臣们都说三皇子好,想来是差不了。若国本早定,陛下也可早陪着妾赏昙花……”
她说得小心翼翼,为不使桓骏怀疑语中全然是对他不能陪伴自己的抱怨,十足的妖妃作派。桓骏却森森冷笑了下:
“是吗?爱妃可不是看上老三俊俏,想等朕死后改嫁于他吧。”
“陛下这是什么话哟。”贺兰氏偎在他怀中,语气娇嗔,“三殿下都快能妾的儿子了,妾怎会喜欢这种毛都没长齐的小子。陛下春秋鼎盛,何故作此不吉利之语。陛下放心,若真有那一天,妾定然是会随陛下而去的……”
桓骏脸上笑意依旧,也依旧未传至眼底去。他拂开落在美人白玉肌肤上的薄纱,眼神幽暗:“也是,不说这些了。”
“现在,先让朕来赏赏你这朵娇花。”
次日,册封太子的诏书便传至了漱玉宫。彼时,桓羡正在生母的寝殿内,与她逗弄已至半岁的妹妹。
闻说圣使来临,他表现得异常平静,屏退宫人后,对姜氏道:
“儿子只怕得离宫一段时间。”
姜氏是个对朝政一无所知的深宫妇人,因每一回陛下那边来宣旨都不会有好事,面对此情此景,只能往坏处想。她浑身的经络都已绷紧,语声颤颤:“他们是想对你做什么?”
“没什么。”桓羡唇角挂着清霭温和的笑,“我们的好日子,快要到了。”
“阿娘放心,从此以后,儿子定不会再让你和栀栀受半分委屈。只是,从今日之后,儿子怕不能日日陪在阿娘身边尽孝了,儿子不在的时候,还望阿娘替我多照顾照顾栀栀……”
对了,栀栀……
姜氏担忧地望向他:“你,你对栀栀,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她压在心底许久的话了,这一年以来,每看见他和栀栀亲密接触一次,她就担惊受怕一次,然又恐自己多想,就把这话始终藏在了心里,直至这时,他既主动提出,这才顺势问了出来。
桓羡低头,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袂:“阿娘不是说,要栀栀长大后给我做新妇吗?”
“就是这个意思。儿子待她,是将她当作未来的新妇来对待的。”
姜氏只觉五雷轰顶,好半晌,一口气才回转过来:“可,可她分明也才刚满九岁……”
桓羡已经走至了寝殿门口:“九岁已经不小了,百姓家中年满十二三岁即可成亲,九岁不正是相看人家的好时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