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些都是为了私事, 如今,对付桓羡若是为了国事, 她不确定他是不是能做的出当初怀朔城中一样的事。
看出她的迟疑,桓羡道:“好了, 你的那位表兄想是不大喜欢我。所以出此下策。对你,当是没有恶意的。”
“我也知道, 以我过去的行事, 他容不下我也是情理之中。我不怪他, 只要栀栀肯信我就是了。”
“栀栀。”他又唤她, 声音轻得像窗外月夜里的风, “我并没能赢得那场比赛,你肯同意让我留下来吗?我从来都不在乎贺兰霆是如何看待我的,也不敢奢求你能原谅我,我只想你能允我陪在你们母女身边,将蓁儿抚养长大,就很满足了。”
“我知道,或许我做什么都难改从前在你心目中的形象,从前的事,也的确是我不对,但从今往后,我一定会好好待你……”
她还是没有说话,半晌,才抬起头来:“我再去给你熬一碗。”
桓羡示意伏胤将备好的另一张药方给她,送了她出去。不久,伏胤去而复返,俊朗的眉宇间微有疑惑:“陛下的这两张药方为何不一样。”
他身为亲卫,一向心细,几乎是立刻便发现了两张药方于药材处的细微差异。
桓羡还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半晌,回过神,气定神闲地一笑:“有些事,知道结果就可以了,没必要知道得那么清楚。”
就如他,如今也不愿再执着于她更爱谁这个问题,因他知晓,只要留在她身边的是他,她的心早晚会偏向他。
此后几日,桓羡都在屋内养伤。
因担心表兄会再度对他下手,薛稚几乎事事亲为,抛下了族中的一应杂务来照顾他,虽然还是常常给摆出一幅冷然的面孔,但事必躬亲的照顾已然说明了她态度的转变。
而他既受伤,自也无法再督促蓁儿做功课。蓁儿前几日还兴高采烈的,没多久,知晓了父亲受伤,又担心地落了泪,哭着闹着要父亲,软糯可爱的模样,直叫铁石心肠的人心间也化作了水。
期间贺兰霆也来过一次,见此便皱了眉:
“你是王女,不是他的侍女。又不是没有下人,用得着这样折腾自己?”
薛稚无法明言原因,只能含混应下:“阿干教训的是。”
贺兰霆似一拳打进了棉花里,满腔怒气都堵在心间不得出。他心知必然是桓羡在其间捣鬼,冷冷笑了下,道:“你把他叫出来,我有话要和他说。”
她还有些犹豫,桓羡却已从屏风后缓步走出:“贺兰兄要说什么。”
他手臂上还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白纱,面色也稍显苍白。贺兰霆在心间叱骂了一句“装模作样”,道:“换个地方说话?”
“好啊。”桓羡道,面色无愧无怍。
薛稚有些担忧,贺兰霆斜了她一眼:“放心,不会对你的情郎怎样的。”
她脸上飞云,终究未再阻拦。
碧野远望无际,碧天晴净如洗。
风拂草动,牛羊隐隐若现。
桓羡与贺兰霆相隔一丈地站着,二人各自的亲卫不远不近地站在旁侧。
风声簌簌的静寂中,是贺兰霆先开了口:“楚帝陛下,真是好心计。”
桓羡随手折过及膝的牧草草叶,衔于如玉的修长指间:“彼此彼此,当初怀朔城下,贺兰兄不也让朕吃了不少亏么?”
二人都未明言,贺兰霆冷笑,径直了当地问:“你想带走栀栀?”
他淡淡一笑,将指间草叶悠悠然弹向风里:“她本就是我的妻,何来带走一说,若贺兰兄肯收留朕,让朕一并留在这塞上桃源,也未尝不可啊。”
“哦?”贺兰霆皱眉,“楚帝陛下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么快,就忘记了过去你是怎么折磨她的么?又凭什么认为,我会同意?”
“朕以为贺兰兄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不会拆散我们。”
“我说过,我蛮夷也。”
“非也,小小年纪,就能日行八百里护送姑母入楚,这份情谊,着实令人感动。这样的人,又岂非无情无义之辈。”桓羡道。
贺兰霆霍然转过冷锐双目。
他微笑,继续说了下去:“如今,贺兰兄若肯成全她的女儿与朕,相信贺兰夫人泉下有知,也会欣慰。”
贺兰霆面色不虞:“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别的意思啊。”桓羡镇定自若地道,“朕是在请求贺兰兄成全,容朕留在草原上,与栀栀作伴。毕竟栀栀心里有我,而你在她心中,只是个有妻有子的好表兄。”
“她终究不是她的母亲,尤其性情,外柔内刚,相差甚远。先前因为谢璟,她尚且不肯待在我的身边,如今,若她知道了你只是将她视作她母亲的替身,你觉得,她会愿意吗?你一厢情愿地如此,却不论她愿不愿意,又是否公平呢?”
贺兰霆不置可否,只冷嘲睨着他:“没想到楚帝陛下,如今竟也论起栀栀是否愿意了。”
他把目光投向蔚蓝的天空,似轻叹一声:“你不是她,自然也就不会理解‘相依为命’四个字的含义。更不会明白,朕在栀栀心中的地位与意义,终究是与你不同的。”
“看出来了。”贺兰霆语声甚为嘲讽,“不然,你也不会利用这份感情,肆无忌惮地践踏她的尊严和感情。”
桓羡目中微黯。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往后余生,我自会弥补我曾犯下的错误。但那也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与兄台无关。”
话锋一转,又道:“贺兰霆,当年真正害死贺兰氏之人,我已替你报了仇。眼下,她的灵柩还葬在建康,叶落归根,你就不想把她迎回来吗?”
这一句无异于明晃晃的要挟。
贺兰霆眼中彻底冷了下来。
他心中清楚地知晓,桓羡哪里是想在贺兰部住下,分明是想找机会带薛稚离开,然面对如此条件,却也不得不退让。
他对姑母,是崇敬,是孺慕,也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暗心思。
但当这份心思投射在栀栀身上,就变成了□□裸的男女之情。他知道,她的确是不会同意,所以多年来他耐心扮演着好兄长的角色,丝毫不曾越界,然而这时,桓羡又找上了门。
自己辛苦盯了多年的猎物,哪有那么轻易就甘心放手,然而再这么下去,只怕连兄长也没得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