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斯言那种智商,很懂得怎样快速有效地安抚别人,有些话说得很对,贺召自己确实足够对付李建了。但贺召性格太好,习惯了承受和隐忍,对那些流言蜚语总是不太在乎,总是安之若素,不喜欢去跟无关紧要的人多解释。
她不能忍让,她要替他在乎,她要站出来保护好他们,她要把舆论这条路上的敌人全部解决掉。
怔然的片刻,贺召已经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和安排。
廖筠也不知道清醒没有,把果汁一饮而尽,“砰”的一下放在桌上:“你需要什么我都可以提供。”
贺召又给她满上:“放心,真到了需要廖家的时候,我会开口的。你家的财力是我的底牌。”
所有人在贺召家过了一夜。
天一亮,便是七月的最后一天了。
廖筠临时组织了一批律师团队,仔仔细细地在网络上搜集每一条证据,她要把所有足够起诉条件的人都告一遍。这些到处胡说八道的,不就是觉得隔着网线说话不用负责任,别人也不会太较真么。
那她来较一次这个真,她不差钱,也不怕麻烦,人力物力都有的是。
只要法院受理,她就耗着,结果也不需要谁来赔钱,她就要他们每一个都为自己说过的话道歉。
莫寻陆续查到了几家正在搅浑水的本地营销公司,她翻了翻资料,挑了一家闹得最欢的、规模最大的,直接去了一趟。
公司领导们听说她来了,理都不理,闭门不见。
她没多说什么,让保镖搬来一张单人沙发,放在他们的办公区,往那一坐,也不打算走。
整整一层办公室,压根没有分区,一两百个员工,密密麻麻地像小蜜蜂一样坐在电脑后面,一排又一排,全都是营销号。
有的负责抄袭洗稿、搬运引流,一天最少批量发布上百篇低质内容;有的负责带节奏、引战,什么对比,艳压,拉踩,造谣,每一滴流量都是广告变现;还有的负责追踪热点,或是激发情感矛盾,什么火写什么,别人写什么他写什么,乐此不疲地输出着没营养的垃圾。
都是为了赚钱么,底层人没那么多可选的岗位,打工不寒碜。
但是伤害无辜的人,不可以。
很快,廖筠坐下还没有两分钟,办公室突然断网,安静的空间从四面八方传来员工们疑惑的声音,紧接着,所有电脑一齐黑屏,屋里的灯光也全部灭了。
只剩下侧边的窗户,透进来淡淡的自然光,完全不足以支撑这巨大如黑洞的办公区域。
有组长匆匆去往领导办公室汇报,没一会儿,公司大老板直接出来了。先扫了一圈员工们:“稍安勿躁,物业那边电力出了问题,很快恢复,你们先稍作休息。”
接着从容地走向廖筠,朝她弯腰笑了笑:“廖总,您好,洪溪实业的丁总是您朋友吧?他刚才给我来电话了,说是您来我们公司视察,真不好意思……怠慢了怠慢了。”
说完丢出一个眼神,离着茶水区近的员工习以为常地充当助理角色,接了一杯茶水递给廖筠。
廖筠接过,瞥了一眼劣质的茶叶沫子,反手交给莫寻。
莫寻“哗啦”把茶水一泼,全浇在了大老板心爱的发财树上。
大老板面色一变,廖筠却先声夺人:“你姓赵?”
对方微微挺直了腰板,悻悻道:“鄙人赵氩,您叫我张总就是。”
廖筠挑眉,就知道对方没把她当回事,对她尊称,只是因为洪溪的丁总是这栋写字楼的主人,以为她依仗着丁总来耀武扬威。
向后倚着椅背,廖筠叹息地看着他:“小赵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努力打拼这么多年,头也秃了,人也瘦了,面相也猥琐了,有三十岁没?”
当着所有员工的面,堂堂大老板竟然被一个女流之辈这么说,赵氩当然不乐意,压着火说:“廖总,您要视察,这边您刚才都看过了,正好停电,请跟我到办公室来吧,咱们坐下再好好聊。”
廖筠不搭茬,也不挪动:“三十而立,不错的年纪。不过看你这样子,应该没有人教过你明辨是非的道理。人这一辈子最应该做的,是多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和良心。想想有些钱该不该赚,有些人该不该惹,有些事做了对不对,能不能负责。你听说过吗?”
赵氩一阵不悦,阴阳怪气地回她:“您这一串过于女性化、情绪化的输出,没什么实际意义,到底想表达什么呢?”
廖筠嗤笑,神色自若地说:“比不上小赵你会倒打一耙,男性化、刻板化的言论确实非同一般。整个公司都以你这种猪狗不如的思想作为企业文化,也难怪总做出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业务。”
赵氩的脸色顿时黑成了炭,扬着下巴:“这位女士,我们是一家正经本分的文化传媒公司,业务只是发布一些有趣的新闻文章和视频,娱乐大众,赚点广告费,都是本本分分的血汗钱。你可能年纪轻,也没怎么工作过,不了解社会运转的规则,我不怪你。你代丁总来我司视察,我也热烈欢迎。但如果你对我们有误会,还是不要乱说话了,影响我们和丁总的交情也不好。”
交情。
矫情还差不多。
廖筠嘴边溢出一抹嘲讽,几乎是同时,不远处敞开的公司大门风风火火地涌进来一批人。动静之大,让偷看热闹的员工们纷纷回头,全都顾不得躲藏。
打头的男人三十来岁,气场比赵氩要稳重成熟多了。
穿着西装,二八分的发型梳得一丝不苟。油亮的手工定制皮鞋踩在这低廉的北欧风地毯上,仿佛每一步的踏落都充满了嫌弃和不耐烦。
他领着身后一群同样西装革履的下属,直朝着廖筠她们走来,站定在那,左右一看,先找到了赵氩。恨铁不成钢地指他两下,开口就是厉声叱责:“赵氩!这位是廖氏集团的话事人,廖总,我让你好生招待,你刚才在说什么?”
赵氩一愣,没反应过来先点头哈腰:“丁、丁总!您怎么来了……我,我想请廖总进去办公室说,她……”
“滚!”丁总才没那功夫废话,破口大骂,“你个废物玩意儿,这地方我不租给你了,马上滚!给我搬出去!违约金我照付给你,你等着一块儿倾家荡产赔给廖总吧!”
说完转头看向坐着的廖筠,叹了口气,竟然微微低头,颇为无奈地低声道:“廖总,有事情咱们好好解决,我来处理,不至于您亲自过来跟他们置气。这栋楼当初能拿下,多亏了您帮我一手,这份恩情,我小丁永远记在心里,您放心,马上让他们搬走,今天就搬走!我要早知道他们干这种缺德事,我从一开始就不租给他们!”
赵氩彻底傻眼了。
员工们更是目瞪口呆,都在那小声私语,现场八卦。
左右逢源的丁总竟然在廖筠面前自称“小丁”,那赵氩这种附膻逐臭的东西又算什么?
廖筠依然是淡淡地倚坐在那,连屁股都不抬一下:“丁总您这话说得太客气了,商场上我们是伙伴,私下里我们是朋友。我也是刚得到消息,太生气着急,先赶过来看看,来了一瞧,这不是丁总的地方么,心里顿时就放心了,丁总可是个有魄力有担当的人。”
丁总认真地点头:“是,是。”
“我本来想,各个部门举报一遍,这种公司应该也维持不了多久,像小赵这样能卖弄的‘文化人’,肯定跑得比兔子还快。不过到时候啊,就是怕耽误了这些员工,”廖筠说着,也往员工那边扫了一圈,那神色,看起来比赵氩还关心体恤他们,“你说,老板跑了,把他们丢下顶罪,他们丢了工作,甚至连工资也拿不到,这不是坑人么。”
此言一出,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声瞬间升高。跑路、顶罪、工作、工资,全都是热门词。
赵氩登时站不住,偏偏廖筠演得来劲,语重心长:“我能理解,人么,都是为了赚钱,讨口饭吃,底层员工没有自我决策权,老板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不是本性恶劣的,应该也不是故意做坏事。所以我没有直接去举报,而是觉得,你们可以先好好商议商议,丁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