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畏明显觉得眼前的小女孩对自己有想法,这句话问得挺有水平,不是“女朋友”,而是“朋友”,不过她也否认不了,斜眼看曲诚,似乎也没有特意更正的意思,何畏又笑着点点头。
“你妈妈好些了没有?”虽然没人跟她说里面的病房躺着谁,但她猜得到。
“妈妈很好,谢谢何阿姨的关心。”小游很礼貌地和何畏对话,然后迅速把头拧向曲诚,脸上已是悲伤的表情。
“爸爸,你进去看看妈妈吧。”
曲诚回头冲何畏点点头示意她等在这里,然后拉着小游的手进了里面的房间。
何畏站在那里,坐不是站不是,那位护士说话了。
“何小姐先坐一下,我到里面看看宋小姐醒了没有。”
一下子外面只剩下何畏一个人,她今天因为和曲诚约会,又因着几日没见,着意打扮,穿了件红色的短外套,里面是件金白色的直身无袖连衣短裙,脚上也特意搭了金白色和红色撞色的高跟鞋,整个人在餐厅里、宴会里都会是引人夺目的一朵花,可唯有在这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像一具可笑的霓虹灯,就如她此时站在这里,站在这曾经一家人的面前。
门没有全合上,有几公分的缝隙,何畏能听到里面的对话。
小女孩的声音,“爸爸,明天带我去吃肉好吗?妈妈总说我要练芭蕾,不让我吃肉,只让吃蔬菜,我觉得自己像牛一样,活着很没意思。”
有个女性的声音低低弱弱地笑,“不过是不让你多吃而已,怎么是不让吃呢?”
“一周只有三次有肉吃,都不能随心所欲。”小女孩又说。
“小游正在长身体,也不能太控制饮食。”曲诚的声音,“不过煎炸的还是要少吃,你既然喜欢跳舞,这些食物就要远离。”
“爸爸,妈妈,你们的想法简直是商量好的,出其一致,原来做过夫妻真是有共同点的哦。”
何畏玩味一笑,这小姑娘是说给她听的吧,现在的小孩子真是人精,这么快就想好对策阻击外敌了。
何畏轻轻打开门,走出病房,然后迅速地下楼,医院门口等活儿的出租车有几辆,她随便坐进一辆,然后报出地址,这才给曲诚拨通电话。
“我看你今天事情还不少,小游和她妈妈都需要你照顾,我就先走了,放心,我都快到家了。”
曲诚站在病房外面看着窗外黑乎乎的天空,今天只能这样吧,嘱咐何畏到家后报声平安。
挂掉电话,曲诚一直站在窗前,直到手机“嘀”地一声响,何畏的短信进来说是安全到家。今天或者是情形仓促,他什么都没多说,何畏很镇定也很大方,比起上次廖晚澜不小心在视频上见到小游时正常很多,也宽容很多。
26、他惹翻了她
第二天何畏还是拨通曲诚的电话,说她想送一束鲜花到病房,毕竟这事情算是知道,无论出于何种身份,她总要表达善意。曲诚电话里说不用了,小游妈妈已经出院,本来也就是累了些,这段时间就是在家里休养一下。
何畏笑了下,然后有些自我解嘲地说,也好,本来我觉得自己送花身份尴尬,这下就心安理得不走这些虚礼。
接着曲诚解释说小游又生病了,大概这几天会忙一些。何畏当然知道忙一些是什么意思,立刻表明态度说那你就多陪陪她,我这里也没什么急的,小游妈妈身体不大好,你当父亲的这时候总要多承担。说完还觉得自己很明事理,结果半天不听曲诚说话,何畏喂了几声。
曲诚突然干笑两声,问:“何畏,我挺奇怪的,昨天到今天我就没说过小游和她妈妈的事情,你怎么就那么笃定病房里是她妈妈,不是其他人?”
何畏声音一涩,然后说:“猜的,多好猜啊,一个小孩子扑到你怀里叫爸爸,看你那样子也不是绝情人,既然能安心把女儿交给别人,那一定是可靠的,这世界上除了妈妈,还能有谁对待自己的女儿让人放得下心?”
“你对我的感情没有想法吗?我倒突然想听听电台情感主持人的分析了。”曲诚的声音又变得古怪,他不喜欢何畏冷静镇定的分析,尤其是遮掩的谎言。
“这我可没法儿分析,我分析别人,好歹还得先听个故事,你这什么都没有让我猜,我是听人倾诉的主持人,又不是占卜的巫婆。”何畏想到此前自己还曾想过大胆说出心里的感觉,可不过一夜,就不是那样的浓情蜜意,两个人又开始猜忌,于是半是讽刺半是玩笑地说。
何畏听到曲诚那边有些重的呼吸声,片刻后,微微嘲讽地说道:“你总是把自己的感情和工作厘得很清吗?那我就当个热心听众来段故事,你确定要听?”
“曲诚,我的事情你也不用讽刺,你的故事我也不感兴趣,像你这样的,无非是两种情况,要么是你喜新厌旧,不爱她了,提出分手,不过像你这样的人,大概很少动情,所以说喜新厌旧怕是高估你的感情敏感度了。还有一种呢大概是利益婚姻,性格不合,两个人好说好散。当然,你还有几次婚姻几次感情,我不知道,不过如果到现在还单身,总归是感情不上不下,既不甘心找一个同层次的被当做利益婚姻的牺牲品,又不确信跟你不是同一个阶级的女人信不信得过,配不配得上?亲爱的,你说我猜得对还是不对?”何畏也火了,她在感情上还没这么窝囊被动过呢,你以为你对我好就让人感恩戴德?你以为你拉着我去见你的女儿和前妻就是对我莫大的恩典了?
“何畏,你这情感主持人倒也没白当,什么事情都想得清楚看得明白,怪不得看见什么都不说,知道什么都不讲,跟人演戏,看人看戏,你这一套很灵,确实能忽悠不少人,真是小瞧你了。”
宋季方和小游相继生病让曲诚有些疲累,接到何畏的电话,本来是轻松的,结果这个人还是来添堵的,他以为自己凉薄,原来她也如此清醒,认为他是在权衡,如果真是权衡,那他也是权衡后做了最后决定的,否则怎么会带她来。
何畏气死,是她多事打个电话要送花,结果招来这么个糟心事儿,声音冷下来,道:“我本来也就是个陪人演戏的,曲总裁让我干的不就是演戏的活?如果不用干了,告诉我一声,结算工钱就是,不用这么拐弯骂人。”说完也不管曲诚怎么想挂了电话,哼,这买卖不做了,没有这么糟践人的,什么叫演戏,欺负人。
曲诚也没有再打电话过来,何畏把锦郡里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一下,拎着箱子回到自己原来租住的公寓,两厢一对比,真是没法儿看,她现在已经有些不习惯这里的逼仄粗陋,看来也真该换地方了,好在她现在也有些资本可以挑选比这好一些的公寓。
搬出来是赌了一口气,可是赌气之后,何畏却没有想象地轻松,她和曲诚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结束,仿佛是一场戏到最后没把大幕拉上,心里总是忐忑,总有一天拉幕时他们会有一场刀戎相见吧。
何畏把心里的怨气和不服气投入到工作中,还有各式的聚会。以前在杭州时何畏也有一个文艺圈子,她跟他们结交但是保持一定的距离,既不疏远,又不沉溺,这样的圈子和其他各种社交圈交叉,如果你想夜夜笙歌,便有无数个聚会等你,如果你想认识一个人,不出四个人就可以搭上线。自从何畏小有名气后,各种宴会聚会沙龙请柬接踵而至,以前因为曲诚,何畏很少参加,搬回来之后,突然的寂寞空虚冷袭来,似乎为了逃避什么,何畏开始丰富的夜生活。
这天参加一个知名企业夫人举办的艺术沙龙,欣赏品评她在法国购置酒庄的美酒。何畏应付完几个人的搭讪后端杯红酒坐到露台上,她总是喜欢能够看到天的地方,没想到这里已经被人提前占领。何畏正犹疑是继续还是下去,不料那人开口,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许白平。
总算遇到一个不那么令人生厌的人。自从上次在私家会舍吃饭搭顺风车后两人便再未见面,当时聊天虽然短暂但对对方都颇为认可,此时相遇,倒觉得如同老朋友一样,很自然地,何畏便安心躲在一隅与许白平谈天说地。
“你常来参加这样的场合?”何畏问许白平。
“我父母的意思多参加正好了解一下国内的情况,听听大家的意见谈话总是有可取的地方,你呢?”许白平微笑回答,看不出来他到底喜欢还是不喜欢。
何畏摇摇头,道:“我也是才来参加几个,还不如回去睡觉,一杯酒生生讲一个小时,还要品出七八种味道,比我做脱口秀那会儿还能说,实在佩服。”
“你以前脱口秀?怪不得嘴这么利索。”许白平有些诧异。
“真不像夸人的话,幸好我知道你这种人大概永远也不会对人无礼,随便嘲讽人。嗯,我以前是电台情感热线主持,专门宽解别人的情感烦恼,从分手、离婚、自杀,狗血的,雷人的,弱智的,什么都遇到过,刚开始还绞尽脑汁劝服人,后来觉得大概他们就是想找个地方倾诉一下,然后再让人劈头盖脸骂一通,再然后呢,回去依然故我,除了真是小朋友没有形成固执的世界观,大概成人都没什么用,那个时候我很文艺的,连席慕容、汪国真的诗都拿出来背诵,不过真的很好用,比如,我不去想能否赢得爱情\\既然钟情于玫瑰\\就勇敢地吐露真诚,劝人时候屡试不爽。没想到吧,现在你看我居然又世故地讲起经济来了,一个感性一个理性,我也觉得自己很厉害。”何畏虚虚夸口一下。
许白平看着她笑起来,何畏发现他居然脸颊有一个小小的酒窝,一下子可爱得很。
“有酒窝的男性内心里都会有颗纯真的心。”何畏笑着说。
许白平摸着自己的脸颊,问:“情感热线还讲面相?”
“当然,情感咨询可是最被大家认可的心理咨询,我是专门看过心理学书的,不过你这个嘛,是我总结出来的。”
“嗯,有一天在生意场上与对手杀伐时,我会安慰自己还有颗纯真的心,那屠刀就下去得没有内疚了。”许白平笑道。
何畏想到曲诚,很少笑,或者说很少有脸色起伏,她没见过他正经工作的样子,是不是也是皱眉之瞬,杀伐决断。
“到时候我很乐意做你的心理咨询师,不过收费会很贵。”
“是俗称狗头军师的那种吗?”许白平也会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