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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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过了寒露,转眼又至重阳。这一日本是登高野饮的好时节,但因国丧期间禁绝一切娱乐,建康城中上至士族,下至百姓,都只得安分待在家中。

谢沂所料不差,没了他在家,桓微的确是能吃好睡好。毕竟夜里没了他在身边,再没什么异样的东西老顶着自己,她也睡得安分,几日下来,面色倒较从前红润许多,宛如一朵艳光流转的绯色芙蓉。

她上午同谢令嫆、谢令姎两姊妹一道做着针线,下午则去琅嬛堂中侍奉婆母,或是在屋中温书。几日下来,给他绣的那个绶囊也完成得差不多了。她原有些女红底子,只是幼时给母亲绣百鸟朝凤画屏作生辰礼时受了数落,渐渐的,也就不怎么碰了。

她绣的是祥和的春日之景,春山蔚茂,春日景明,几个小小的人儿齐聚水边,泛舟入池,似乎绣的是他名字的由来「沂水弦歌」。绣面光洁,线条疏俊清朗,掺色柔和亮泽。

谢令嫆同姐姐一道绣着一幅孔雀画屏,却看出端倪来,同姐姐偷笑道:“阿嫂绣的是首诗呢。”

“春山茂,春日明。泛舟舻,齐棹惊。芳袖动,芬叶披。两相思,两不知。阿兄才走了几日啊,阿嫂就想他了。”

二女抿唇暗笑。桓微脸颜微红,静默地将那个秀囊收在袖中。唔,连令嫆都看得出来,她决定还是不送给他了。免得叫他笑话。

谢令嫆看出次嫂的不自然,忙以言语岔开:“老在屋中待着也怪闷的,难得今日天气暖和,不若仲嫂教我们习箭吧?令嫆好想学的。”

昨儿缠缠绵绵地又落了一日的秋雨,好容易放晴,桓微也想舒展舒展筋骨,颔首同意了。谢令姎笑道:“仲嫂和三妹去吧。令姎再绣一会子。”

谢令姎身子柔弱,原对这些也不感兴趣。桓微没有强求,命采绿将绣囊收起,同谢令嫆回到蓼

风轩,命人在后院里扎了几个箭靶,充作箭场了。

今日秋阳融融,阳光透下莲花纹的瓦当屋檐照进晨雾蒙蒙的院子里,空气中流溢着苍寂的暖意。采蓝把两只小猫儿也抱了出来,装在铺了锦褥的花篮子里,好叫它们也晒晒太阳。

“凡射也,端身如干,直臂如枝。”

桓微念着射经里的要领,亲自给谢令嫆做过示范,手把手地教她挺直身板、舒展手臂,秉弓控弦。

“矢量其弓,弓量其力,和其肢体,调其气息。”

谢令嫆调整好气息,按照桓微所教步骤。对准靶心正欲发箭时,垂花门下忽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子声音,扬声唤:“皎皎!”

三兄?

桓微诧异回眸,谢令嫆手一抖,羽箭霎时软绵绵地飞了出去,掉在了不远处的青砖地面上。

“就这样的绣花枕头,你教她射箭?也不嫌浪费时间。”

桓旺笑得几乎直不起腰。

他自垂花门下快步走来,一身素色劲装,高大威猛,抱臂揣着一把龙泉古剑,得意洋洋地看着谢令嫆。

桓微略有些无奈,“三兄怎么来了?”

“我巡逻路过,听见这里面的喜鹊叽叽喳喳的叫得烦,就顺便过来看看阿妹,和我儿子!”

桓旺粗粝的大手抚着团团和元宵的小脑袋,叫二只猫儿嫌弃地躲开,又挑眉看向身量高挑的少女。他如今统管皇城五校五营,负责京畿治安,常常带着亲卫在街上巡视。

谢令嫆听出桓旺是在嘲讽自己是那叽叽喳喳的喜鹊,头也不回,重新端正姿势,拔下一根羽箭搭在了弓上。冷道:“大秋天的哪来的喜鹊,我谢氏府宅中又哪里来的桓将军的儿子。”

“桓将军过来也不找人事先通传,就直接闯入女眷的院子,未免太失礼。”

“团团和元宵就是我儿子哩。”桓旺理直气壮地道,见她姿势不端正,丢开俩儿子剑柄敲在她背上,“抬头,挺胸,背伸直!你这站都站不稳还学什么弓箭!”

他在西府军中训练新兵训练惯了,此时目睹谢令嫆学箭,老毛病又犯了,哪还记得这是个娇滴滴的未出室的女郎,不能叫他如此冒犯。径直拿过剑就敲上了。

谢令嫆的脸霎时红如滴血,偏生桓三公子素来脑子是缺根筋的,此时还未察觉出异样来,剑鞘打在她臀下一寸,示意她绷紧双腿,嘴上则道:“我来我妹妹家看我儿子和三娘子又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我儿的娘!”

“你!”

谢令嫆羞愤难掩,扔下弓箭跺脚娇呼了一声,捂着脸哭着跑开了。

桓旺还道自己终于吵赢了一回,哈哈大笑起来,“外强中干!这回见识到我桓三公子的厉害了吧!”

院子里伺候的一干奴仆俱是震惊地看着他,久久不能言语。桓微则头疼地扶一扶额,丢开兄长安慰小姑子去了。

第 50 章 第 50 章

鹿鸣苑里,谢令嫆伏面而哭,又羞又怒。

婢子们见她哭着从蓼风轩里跑回来,还道是她在桓微那儿受了委屈,俱不敢问。桓微紧随而至,在她身旁坐下抚着她的背轻轻柔柔地劝:“三娘子消消气,我,我兄长他不是有意的。”

“仲嫂!”谢令嫆委屈地伏进嫂嫂怀中,眼泪簌簌。

她活了十六年,族中的兄长们俱是芝兰生庭的好儿郎,平日里见过的郎君也都是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何曾见过桓旺这等愚钝伧夫……说他是士族郎君都是侮辱士族之名了!

男女授受不亲,他怎么能拿剑打在她那个地方……

谢令嫆越想越羞,又不想为此事使得仲嫂难做,泪落无声。桓微安慰地顺着她的背,开解道:“我兄长那个人就是这样的。他是把三娘子当成西府军里那些新兵来训练了,不是有心要冒犯娘子……”

那他也不能这样!

谢令嫆满腹委屈,她长得虽不如仲嫂美,也是个窈窈窕窕的女儿家,哪里会像西府军士了?

桓微也知自家兄长的脑回路异于常人,沉吟一晌,有些难为情地道:“他小时候……”

“我们在荆州,哥哥有一次爬树给我摘松果,从树下掉下来,摔着脑袋了。”

她不擅长说谎,还未说完脸上已是微微泛红。好在谢令嫆并看不见。又安慰自己,从树上掉下来是事实,这不算说谎。顿一顿,又略微赧颜地加了一句,“等郎君回来,阿嫂让郎君替你出气。”

谢令嫆闻言倒止了眼泪,既是摔着脑袋了,她和一个病人计较什么呢,她才不会为这愚钝伧夫掉眼泪呢!不值得!

这厢,桓微好说歹说把谢令嫆劝下了,回到蓼风轩,桓旺正围着采蓝采绿问着小猫儿的日常起居,见她回来,立刻紧张兮兮地望过来

他从小什么都不怕,就怕这天仙似的妹妹不理自己,此时见她端肃着一张脸,心中紧张地如同鸣鼓。

桓微秀眉微敛,摇摇头,眼中满是失望之色,“阿兄,你太胡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