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1 / 1)

他深呼吸一口,下意识想抚一抚她的脸,行至途中却停住,换了一只手。

二人相拥而眠,一夜无事。次日,桓微在幔帘透来的清光里缓缓睁开眼,惊觉自己正躺在郎君宽阔的臂弯里,一手还叫他扣着,怔地从榻上坐起。

她身上绡制中衣完好,只头发不知什么时候被放了下来。压着睡了一夜,原本柔顺的青丝难免有些乱。

桓微侧过脸,目光空空落落地落在身侧的郎君身上。他已醒了过

来,一手枕在头下,一手还拉着她的手,目光慵懒、好整以暇地看她,“时间还早,皎皎不多睡一会儿么。”

前两日她几乎都算是一个人睡的,第二晨醒来,他也早不见人影。是以这是桓微第一次直面醒来的丈夫。直到此时才有了些许已为人妇的自觉,微红了面,直起身子,想跨过他下榻更衣。

冷不防被人一把揽住,又跌坐在他身侧。他扣着她腰,唇角含了一丝宛如三月风轻的笑意,“皎皎还记得昨夜答应过我什么吗?”

一夜宿醉,桓微的记忆还停留在向婆母敬酒时出丑的事上,掀了鸦羽似的眼睫惘惘地看他。谢沂叹了口气,低低道了一句「小骗子」翻身起来了。

他身上只着一件中衣,盖着坚瘦紧实的肌肉同颀长躯干。宽肩细腰,挺拔有型。拿过搭在架子上的素色深衣,坦然在她目光中更衣。桓微眼睫一垂,慢腾腾地上前替他系玉带,却又被他揽了腰肢,郎君清沉的叹息声月光一般从发顶洒下,“小骗子,还是忙你自己的吧。”尔后便出去洗漱了。

桓微愣在那里,想了许久也没想起这一声「小骗子」从何而来。二人装束妥当,用过饭,拜过刘氏,便乘车去往桓府了。

因着是国丧,朱雀大道封锁。牛车出了乌衣巷,沿边淮列市北上,再缘清溪东行,缓缓驶向青溪里。

车外清净无尘,车内气氛也颇为凝滞。桓微手捧竹简,全神贯注地看着竹片上的古朴篆字,彻底无视了身侧的丈夫。

她素来安静,喜欢用看书打发时间。桓家典藏不多,已愁无书可读,谢氏和长嫂王氏的娘家却皆是诗书传礼的清贵之族,典藏不知比桓家多了多少倍,光谢沂的书斋中就有不少。是而桓微一过了门,便如涸鲋之遇沧海,只要有空闲时间,手里必捧着一卷竹简。

谢沂瞥了眼妻子手中的书列仙传,前汉刘安召其门客所著的道家典籍,录三皇五帝时期至前汉的神仙人物,她是真的想成仙呢!

他神色晦暗,拿了个莲花纹素白描金锦枕往她背后靠了靠,一手揽她腰,将人带入自己怀中,语气凉凉问道:“皎皎喜欢谈玄?”

时下风气,士大夫喜谈庄老,常常聚在一起就道家学说展开辩论。谢沂不喜欢谈论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却也精通此道。

桓微察觉他似乎很喜欢抱着自己,倒也没抗拒,轻轻摇一摇头,目光仍滞于竹简上,一动也未动。xs74w

“那为什么喜欢看道家的书。”

似是嫌他聒噪,她颦了颦眉,惜字如金,“庄老可以静心。”

“那皎皎可曾读过庄子。”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

他凑近她柔柔如玉的耳畔,低笑着,语声幽幽沉沉的好听。桓微本来还没懂他拿姑射仙比自己,闻见他笑声也就明白了过来,别过脸只是不理,心间却不由自主地颤了一颤。

二人正调笑着,牛车忽生颠簸,车外传来惊马的嘶鸣。她手里竹简擒不稳,跌落在地。自己也如一支袅袅下坠的花枝跌进郎君怀里,正压着某处

第 36 章 回门

但闻得身后郎君呼吸似重了几分。桓微迷惘回头,对上郎君眸色渐深的眼睛,不明所以。

二人对视一瞬,她一双秋水目中尽是疑虑。谢沂无奈叹息一声,突然有些怀念昨夜无比温顺、会往他怀里钻的小姑娘了。

“夫人还是离为夫远一点为好。”他将她从膝上抱下去,起身撩开车帘,下车去看了。秋风呼啸而入,桓微拾起列仙传,更加疑惑。

这时候又要她远一点了?方才抱她的是谁?

牛车已经停了下来。原是旁侧街巷中蹿出一匹骏马,看也不看的,好在玄鲤避闪及时,方避开了去。

“谢侍郎。”

来者骑一匹色白如雪的雪花骢,面也似雪的白。耳边别一支鹖羽,却是北燕的吴王慕容衎,身着丧服,欲往台城吊丧,顺便询问两国联姻之事。

他身后一群同样身着吊丧之服的鲜卑武士,小跑而来。慕容衎回转马头,冷冷地唤了他一声。

天子大丧,建康城内一片缟素,偏他长街驰马,恣肆失礼。谢沂皱起眉头,“殿下此欲何往。”

“台城吊丧。”

慕容衎一双星目只望着他身后低垂的车帘,车中,玉手按在帘上的桓微闻此收回动作,沉默地,坐回车中去。

对方的失神自也没逃过谢沂的眼睛,冷道:“天子大丧,阁下却天街飞马,未免太失礼了些。”

“且台阁并未发出吊丧之令,殿下贸然进宫,居心何在?”

按照礼节,外国使团前往吊丧理应在尚书台正式下达吊丧令后,慕容衎身负使团之责,不会不知。

慕容衎却不理,他望着车帘,温柔地唤道:“皎皎,你不出来见我一见么。”

他知道这是汉人的回门之礼,她必在车间。也知她耳力卓绝,故而唤得并不大声,不至于让大街上行人听了去。但车中却无任何回应,桓微素手紧紧握着那卷竹简,直把掌心都勒出发白的勒痕来,双眸清冷如冰。

“皎皎,你可真是好狠的心。”

车外,慕容衎神色渐渐转冷,一提鞭,扬马离开。鲜卑兵士疾跑跟上,车下,玄鲤下意识看向了自家郎君,却见他脸色黑沉得可怕,忽而一撩帘子,进车去了。

谢沂甫一进车,桓微便察觉到了他脸色不对,不由抿了抿唇,将竹简放下,主动问道:“郎君,方才怎么了?”假意不曾听见方才车外的动静。

但谢沂怎会不知她听力异于常人,必定是听见了。他看着妻子平静无澜的眉眼间深深掩藏的心虚,冷笑一声,扬了扬膝盖,“过来。”

刚才是谁叫她离他远一点的?

桓微微恼,别了俏丽生春的脸不理他。然而下一瞬又叫他抱在了膝上,置于怀中,“谢门一入深如海,从此容郎是路人。皎皎,你可真是好狠的心。”⑦④尒説

谢沂学着慕容衎幽怨的语调,在她耳畔似笑非笑地道。桓微心虚地红了脸,却避无可避,她往他臂弯里略靠了靠,语声细雨似的,“那你要我怎样。”

她又没有回应那人。他还醋什么啊。

谢沂目光深深地落在她的发顶,想起她昨夜说过的「嫁人了、不能喜欢了」,醋意又涌上来,手指轻轻拨着她的耳发,沉沉叹道:“小骗子。”

桓微是真不解自己何处骗了他了,仰起头来欲要问,却被他吻住双唇。她迷迷糊糊地想,自己到底哪里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