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理,眉头轻皱,咬了口下唇。神色娇懒,哪里还有平日里的端严清冷。
醉后的她和平日里是不同的,这一点,谢沂曾有幸见识过。他心念一动,忍不住将她抱在了膝上坐着,又欲去解她的头发。她却似乎察觉了什么,微微挣扎着想要下去。谢沂唇角微挑,“原来醒着啊。”
“那方才为何装睡,骗郎君抱你?”
她几时要骗他抱她了?醉中的桓微恹恹一颦眉,想睁眼同他理论,却觉困得很。玉额微倾,不理他。
醉后吐真言,谢沂有心套她的话,便问她,“阿狸可爱吗。”
她乖巧地点点头,终于开口:“可爱……”
“那,想不想要一个和阿狸一样可爱的孩子。”
桓微又不说话了,脸上酡色似乎加重一分。谢沂拥紧她,凑近她耳畔谆谆善诱道:“他会替你布菜,也会给你剥桂圆。喜欢在你看书时扑进你怀中唤你阿母,还喜欢央你做你唯一拿手的鱼酢……夏暑冬寒,总记着阿母茶可温、衣可单……”wap.xs74w.com
他想起那个孩子的种种懂事之处,神色一黯,再说不下去。这时桓微樱唇却张了张,发出极微弱的一声,“想。”
郎君眸中霎时柔和如水。抱着她腰身,缓缓将她转过来同自己正面相对。一字一句,温柔诚挚:“那皎皎和为夫生,好吗。”
第 35 章 入怀
桓微本来醉得不知身在何处,此时却似听出他含笑话声里一点诱哄意味,一下子警觉起来,摇了摇头。wap.xs74w.com
“为什么。”
平日里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漠然端庄的女郎,此时乖顺地坐在他膝上,听话得出奇。郎君耐心地、一点点拨开她耳畔的碎发,取下那一粒明月似的耳珰来,轻轻揉弄着她小巧的耳珠。
她面上酒意似更浸润了一层,不满地挣扎起来,“你不正经!”
谢沂扑哧一声笑出来,扣着她的头靠近些许,诱问着:“皎皎喜欢端方温良的君子,像袁燕持那样的,是不是。”
便见她羽睫似轻轻颤了一下,妙目此时半掩着,烛光盈盈,眼中也似盛着潆潆的泪似的,含情凝睇,勾人得很。呓语喃喃道:“我嫁人了,不能喜欢他了。”
那就是从前喜欢过了?
谢沂神色一寒,指腹轻揩过她睫畔,却只是铜枝灯描下的烛光的影子。哼了一声,不满道:“那皎皎最喜欢谁。”
“我阿姨。”
醉中的她总是乖巧婉顺的,有问必答。只是此「阿姨」非彼「阿沂」,这答案难免让人失望。谢沂安慰自己,或许他可排第二,便好声气地问着,“其次呢。”
“我次兄。”
桓晏在她心中居然能排第二?
谢沂神色不虞,一想到桓晏后来看她时、眸子里狼似的觊觎又吃味得紧,锢在她腰间的另一只手也收紧起来,让她离他更近。她生气地推攘着,却被擒过双手,那一点点软绵绵的力道,也就按在他胸上了。谢沂低笑一声,让她的小脸贴在自己胸上,凑在她额上亲了亲,“他才不正经,不许喜欢他。”
她不语,或许是察觉他语中危险的意味,或许是被他炙热的唇烫红了额。只略微皱了皱眉,觉得这人讨厌得紧,怎么有这么多话要问的啊。
见她不答,谢沂伸手抚平她轻拧的眉心,“我是你郎君呀,出嫁从夫,你要听我的。”
她便乖乖地「哦」了一声,娇娇糯糯的一点声音,软软柔柔的一点眼波,几要叫他溺死在里面。谢沂喉结微动,迫使自己静下心来,继续问:“那第三呢。”
“……”
桓微沉默了好一阵,尔后轻轻摇头,“没有了。”
他叹气,解开她乌泱泱的一头长发,让青丝泻了满手。耐心地提醒,“皎皎不喜欢我吗。”
原本安静下去的小姑娘霍地又挣扎起来,羞愤地重复道:“你不正经!”
谢沂憋着笑将人按回膝上,似怅惘地叹息一声,“可是为夫却很喜欢皎皎啊。”
自她从海棠树上跌下来,跌进他怀中,跌散了青丝央他绾发的时候,就喜欢上了。
两世皆留着她遗下的珠腕绳。
一留,便留了这许多年。
她「唔」了一声,再不应声。谢沂有心逗弄她,手指在她娇嫩得仿佛三月桃花的唇上轻点了点:“唔是什么意思啊,是皎皎也喜欢我的意思吗。”她立刻仰头嗔恼地横了他一眼,被意料之中的他刮了小鼻子后,又难为情地羞红了脸,奶猫似地拱进他怀里去,把半张红透的脸全埋进他胸膛了。一把长发全跌落下来,散至纤纤腰身处,雪衣黑发,妖娆至极。
谢沂蓦地畅笑出声,明月
透窗而来,被飘飞的青帘筛成丝丝缕缕,若水银般在地上流淌。铜制连枝灯上燃着的盈盈列星也漂浮不定,倾泻于地,星月皎洁。他搂紧怀中的娇人儿,嗅着她发间清淡的辛夷香,忽而轻叹了一句:“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
曹子桓的七言诗,自然是好的。但此时改为「明月皎皎入我怀」倒也应景。
她始终不肯回应他,谢沂不禁意兴阑珊,不甘心地抬起她的脸,凝视着她轻阖的双眸,指腹缓缓摩挲着那半月似的下颌,“那为夫喜欢皎皎,皎皎以后也要喜欢为夫,好吗。”
她不言,丹唇微翘,似乎真睡着了。可过了很久,又轻轻翕动樱唇,乖乖糯糯应了一声:“好。”
谢沂长睫一颤,再难抑情热,闭了眼朝她水润的唇索去。采蓝却于这个时候奉着醒酒汤进来了,见此尖叫一声,端着汤风驰电掣地出去了。
他动作一滞,脸上迅速冰封雪冻了,采绿红着脸重新端了醒酒汤进来,看也不敢看榻上一眼,把汤放在榻边的矮几上,行礼退下。
谢沂脸色黑沉极了,他想,等她醒了,他一定要让她好好教训教训这俩没有眼力见的婢子,最好是连名字也换了。
二婢名字皆出自毛诗,「终朝采绿,不盈一匊」、「终朝采蓝,不盈一襜」,写先秦的某个女子思念未归的良人。打量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她给这俩丫头取名的时候在思念谁?
这厢,谢沂兀自生着闷气,桓微却是真的醉得人事不知了,双眸紧闭,凭他百般逗弄也毫无反应。谢沂叹口气,一手环抱着她,一手舀过晾好的醒酒汤给她喂了,她乖巧得出奇,他喂一勺,她便喝一勺。谢沂喂完最后一勺,只觉自己也似醉中,肺腑内烧得厉害。不由低头在她残留了少许汤药的唇瓣上吻了一吻,将那最后一点醒酒的汤饮下了。
但他心中那团火却没能熄干净,天人交战良久,认命地将她放在床榻上唤了二婢进来给她洗漱,自己则进到净室里洗浴了。采蓝利落地收走药碗,同采绿给女郎净面更衣,闻见净室里哗哗的水声还有些纳罕,“郎君方才,没有叫我们烧水吧?”
那岂不是,洗的冷水?
采绿却红了脸,一言不发,端过盛着水的银盆出去了。只留下采蓝一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水声足足响了两刻方歇。等到谢沂返回卧室,妻子早进入了梦乡。卧室里铜枝灯已尽数熄灭,只留了两盏铜雁鱼灯,光晕困在屏风榻床脚,小小的一团。谢沂看着床幔里妻子秀婉恬静的睡颜,她似乎总是这样安静,连睡梦里也端庄得仿佛一个玉偶人,不为情绪所动,不为情感所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