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1 / 1)

却说建康城里,众臣出发扫墓不久,元嘉

便命宫廷禁军兵围崇德宫,逼迫谢太后下诏书废除桓泌大司马之位。又恐桓氏留守府中的西府军得了消息前往建宁陵营救,取虎符召集宫外的禁军:“去武库取兵器,把桓老贼的府邸围了再说。他家的那个小孙子,先掳来。”

中护军领命欲去,元嘉却又叫住他:“等等。”

“乌衣巷那边,也派队人去,先不要惊扰了王氏和谢氏,只把桓十一和小的那个掳来即可。”

她闲适地吹着指甲上昨日新染的凤仙蔻丹,快意至极。谢仪简如此待她,这一回,她定要亲手割下他所爱之人的头!

命令既传出去,中护军火速回往城南军营率领三千甲士自朱雀大道赴武库取兵刃。和朱雀大道相接西口市上,采绿从安置北府兵的丹阳军营里出来,正和徐仲在市集中采购菜蔬,忽闻身后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回头一望,甲光向日,涌动的黑甲禁军如潮水一般,浩浩汤汤,潮波来去。

市中的客人都放下了活计,纷纷挤到市口去瞧。肉摊老板把刀磨的噼啪响,嘟囔抱怨:“好容易太平了些日子,这又是出了什么事啊!”

采绿和徐仲两个诧异对视一眼。徐仲忽然一拍脑袋:“不好!那个方向是武库!”

今日皇帝出城祭陵,谁会在这个时候调动禁军?又是为了谁?二人脑中俱是千回百转,采绿忽然放下物什转身奔出人群:“我去乌衣巷给女郎报信!”

一路轻骑快马到了乌衣巷,消息递进去时桓微犹在院子里教儿子尔雅。闻说采绿回来,惊得书籍也快掉了,忙命人将她唤进来。

昔日冷冽如雪的少女如今已成了端庄温柔的妇人,艳色如旧,眉梢眼角尽添妩媚,像是被含苞欲放的牡丹被东风吹开。坐在芬郁桂树下,手持竹简的样子,亦如临水照花,在它最美好的季节里绽放着。采绿眼中迅速地聚起热泪来,踉跄往前行了两步,采蓝正捧着茶瓮从庭中出来,「砰」的一声,摔了瓷器迅速奔来:“阿绿,你怎么回来了!!”

采绿却没心情和她叙旧,推开她快步上前:“来不及解释那么多了。女郎,请速带着小郎君离开!”

桓微还未从故人相见的震惊中脱离,采绿把禁军异动的事三言两语说了,她惊魂未定,把皇帝率群臣去建宁陵的事在脑中一过,也就明了。除太后和皇帝外无人可调动禁军。可太后调动禁军做什么?若是皇帝的主意,必是冲着郎君和父亲来的!

今日群臣祭陵,不得带亲兵,皇帝却是可以带禁军的……桓微手脚皆冰凉,一时间,竟惶惶不知在何处。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答应了晚上要和她去清溪神庙的,他不能有事……

“阿母,莫哭。”

儿子软糯糯的声把她从出神中拉回,谢瑍坐在她膝上,伸出手努力地替她擦着脸上的泪,乌灵灵的眼瞳看得人霎时心疼。桓微心里如针扎一般,她不怕死,可瑍儿绝不能有事。略想了一阵,努力地笑出来:“阿母想回去看看你阿桐弟弟,瑍儿乖乖的,先去姨母那边和姨母姨夫待一会儿好吗?”

第 139 章 晋江文学城正版

谢瑍如今还不到晓事的年岁,只觉得母亲的笑容格外的温柔,懵懵地点头。她万分爱怜地亲一亲他,让采蓝先抱他下去了。

“女郎要去哪?”

九黎抱剑从廊下过来,她不管屋内服侍的活儿,但护卫之职由她所司。听出主子语中的决然之意,额上青筋跟着一跳。

她哪儿是要回青溪里,那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在托孤了!她难道还想去建宁陵救她男人不成?她一个弱女子,怎么敢?!

桓微平静回望着她,微微一笑:“九黎,还劳烦你送我过去。”

采绿瞬然明白了她要做什么,斟酌了又斟酌:“女郎,随使君返京的三千北府兵安置在丹阳郡城,徐将军就在府外。”

从丹阳郡城往东再北行,只要赶在禁军关闭城门之前到达东篱门,一样是来得及的。桓微却摇摇头,叹息道:“甲兵绝不可带,带了,便是我们谋反的罪证了。”

“那要怎么办?你自己一个人去送死?”九黎焦急地询问出声,所以,她果然是打定了主意自己孤身过去么?不由气结,一时忘记尊卑紧紧擒住了她手腕:“世子叫我护卫女郎,无论如何都要保证您万无一失。您这样太冒险了!不若我送您和小郎君回荆州……”

“娣妇!”

主仆正为去留争执不休,王氏忽地攥着帕子快步行来,满面焦急,不及喘息便道:“我家里叔伯递的消息,长公主和至尊两个,今次怕是要对大司马不利……外头又传禁军异动……你看是不是找人传个消息回去……”

她是太原王氏女,司徒王毓正是其从伯父,王氏听说了后便忙来报了。桓微原本最怕的就是建宁陵那边会出事,现在反倒冷静了下来:“多谢姒妇。我想回青溪里一趟。长公主恨我入骨,我留在家中必然是累赘……”

王氏琢磨着她是个要独自承担的意思,急得忙道:“娣妇,罪不及出嫁女,再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果事态真严重到要牵连到你头上,我们又怎么逃得了?你还是留下来吧!有太后庇佑,他们到底要忌惮着谢氏……小郎又是才立了大功的……”⑦④尒説

话说到这里,自己心口也是一凉。立了大功又如何,皇帝这次专挑祭陵时行事,只怕小郎也在劫难逃。他们兰陵萧氏可有高平陵的前车之鉴,狠毒是刻进骨子里的,当年指洛水发誓不会伤及曹氏性命,可最终还不是夷灭对方三族?连出嫁女都不肯放过!

太后如今还能腾出手来帮他们么?

桓微抿了抿发白的唇,眸子里忧色如柔波涌动。小皇帝要对付郎君和父亲,必定要托太后名义行事,只怕元嘉公主调动禁军正与此事有关。

她须得在太后诏书到达之前赶到建宁陵。即便是死,也要和他死在一块。何况如今未必到了绝人之境……

心意既决,她温言谢过长嫂好意,托她照顾好家中云云。遂换上骑装,让人备马清点部曲,自己则抱了儿子出府,到了王氏的门前。

王氏和谢氏的角门只隔着一条窄窄的街巷。桓芙早得了消息候着了。她暗掐着手心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却仍是耐不住焦灼地询问:“阿姊,到底发生了何事?阿父会有事吗?”

原来王琀今日也恰带着桓恺归宁,听谢

家来人报了此事,王湛当机立断要桓恺留下,让王琀装作不知地从正门走。桓芙虽隐隐猜到是皇室要对她们桓家动手了,仍是自欺欺人地不愿相信。

倒是不必特意往青溪里跑一趟了。

桓微微松出一口气,把瑍儿抱给她,当着儿子的面自然不可能说实话,只是平静地道:“我去永嘉寺探望母亲,瑍儿承蒙你照顾了。”

“好……”桓芙含泪应着。谢瑍和她原也很亲,并未闹腾,只是怔怔地看着母亲。桓微又把他惯常玩的一个小拨浪鼓塞进他手里,柔声道:“姨母也是母,瑍儿要乖乖地听姨母的话啊,好好待在姨母身边不要乱跑,阿母很快就回来,好吗?”

“嗯。”

稚气的声软软糯糯的,被儿子乌黑清灵的眼瞳一望,桓微几为之泪落。王湛却恰于此时出来,一抬眼撞上她这幅眼含水雾柔情依依的模样,掸了掸青袍,没好气地喝了一声:“行了,赶紧把孩子抱进来吧!谢夫人伫在门口是想把禁军引来吗?”

又厌恶地瞪她一眼,“摊上你们桓家,我们王氏可是倒了大霉了!”

话虽如此,却还是耐着性子地拉桓芙进去。桓微也明白此时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狠心一咬牙,转身走下门阶。瑍儿突然爆发的哭声响在身后,唤她「阿母阿母」秋风扇扬,拂下漫天的梧叶来,她没有回头,不敢回头,然眼前却似被纷迭梧叶遮眼,眼泪玛瑙珠子似的簌簌掉下来,看不清前路。

九黎和采绿徐仲等皆在巷子里等她,马匹早已备好,另有百余名精锐的部曲。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深吸一口气,干脆利落地跨上马背,提缰一振,“走吧,去永嘉寺。”

她所料的不错,朱雀大道同淮水沿岸俱被禁军封锁。但好在建康外城郭距离台城尚远,元嘉尚未来得及关闭诸城门。桓微率领众人绕行丹阳郡城再往北,经东篱门出了建康城,快马加鞭赶往钟山脚下的永嘉寺。

钟山虎踞龙盘,背靠长江,松苍柏翠,山峦起伏有如一匹匹荡开的青翠绸缎一般,又如青绿山水画卷,徐徐铺陈。重峦叠嶂,绵延数里。

日头当空,已是正午时分。桓微减缓马速,腾出手挡了挡耀眼的太阳。此处距离建宁陵不远,往北是建宁陵,往西则是皇家寺庙永嘉寺,她勒马稍作回想,便见会稽王萧昱和司徒王毓二人在一小队禁军的护送下打马而来。

两队人马径直打了个照面,一时惊马嘶鸣,人仰马翻,王毓惊骇得险些从马背上摔了下去。萧昱警觉,一见她们便做了个抬手的指示,身后禁军立刻策马冲上来,如龙,竟是要就地取她们性命。桓微当机立断,取下背上弓箭来放倒三人,身后九黎徐仲等火速上前与之交战,不出一刻,尽将对方覆灭。九黎更是生擒了萧昱和王毓到她的马前:“请女郎裁决!”

王毓在心里叫苦不迭,怎地看起来娇滴滴纤纤袅袅的一个弱女子手段也如此凌厉,竟敢亲自率领部曲来建宁陵!桓微跳下马来,并不看他,径直走到会稽王身前,先福了一礼,声却漠然:“殿下好歹也是妾的长辈,妾带了太后口谕来,殿下不下马奉迎,兴兵以向却为何故?”wap.xs74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