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1 / 1)

谢沂脑中如有雷电游过,理智尽失,霍地将她覆在榻上,对上她脉脉含情的眼波,又气恼地侧过身,“桓皎皎,你放庄重一些……”

她的矜持呢?她的难为情呢?真是要命!

“皎皎只对郎君一个人这般,不好吗?不好嘛……”

她拦腰抱住他,脸儿贴在他颈下地,怨怨地嘟哝,谢沂叫她缠得没办法,心更是软得一败涂地,哄她道:“好好好。你先放开郎君……”

“不放。”

她却较起真来,呜呜咽咽的,又哭了,“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郎君不要皎皎了么?”

这小骗子,她知道嬿婉是什么?是谁教的她这般……谢沂既气且无奈,霍地堵住那还要嚷出更多惹火的话儿来的红唇,颇有些气急败坏:“桓皎皎,这可是你自找的!”

一夜莺恣蝶采,殢雨尤云。连枝灯上烛花未剪,火苗越烧越低,荜拨轻响。烛泪沿铜枝凝结而下,似开了一树的娇烂春光。

长烟一空,皓月朗朗。千里之外的燕都长安龙首原上,泬水绕朱红宫墙于冰下汩汩流动,经章城门流入沧池,浮冰映月,晶晶然如开妆镜也。

未央宫原是前汉的宫殿,北燕统一北方后修缮宫殿,重新启用做了宫城,不断扩建,至今日,楼台出云,馆阁壮丽,千宫万阙,巍焕轩敞。此时千宫万阙同沐明月

之下,檐墙浮着厚厚的积雪,将天光映如白昼,灯烛辉煌。夜如何其?夜未央。

北方的冬夜总是比南方来的早,天际玉绳低转,宫中玉漏敲过三更。太子东宫之中,元嘉公主仍未歇下。坐于宽大的书案前,手搦湘管,眼角噙泪地在笺纸上写写画画,风鬟雾鬓,憔悴至极。

她在默江左的子夜冬歌:朔风洒霰雨,绿池莲水结。愿欢攘皓腕,共弄初落雪。何处结同心,西陵柏树下。晃荡无四壁,严霜冻杀我。

两曲誊毕,泪落连珠子。她能和谁共弄初落雪?和谁结同心?如今的她,远离故乡千里,且身子已脏了啊……

自北渡口被掳,到汝南城还未拜堂便被「丈夫」强占,再到如今,已有月余。这一月间,她名为太子妃,实际连未央宫中最低等的宫人都不如。宫人至少不用不遂心愿地献身,可她身上没有一日不是泥泞青紫的,出入无完裙。

她的那个丈夫北燕太子慕容绍或许是喜欢她的。至少是喜欢她的容貌。但他尤其热衷床笫之事,且毫无怜惜可言。他的喜欢,对她却是不堪忍受的酷刑。何况叫他弄得这么勤,怀孕是早晚的事。是女儿还好,若是儿子,她必定没有活路。母后让她讨好太子,唯他方能改变此制,将来也可引北燕南下。可她怕他怕的要死,如何敢……

元嘉念及此处,泪如雨下,笺纸上才写好的一行簪花楷顷刻已是不能看了。殿外却于此时传来宫人的行礼声,慕容绍回来了!她慌忙把笺纸在灯上点了,扔进香炉里,擦净眼泪,起身相迎。

“妾身恭迎殿下回銮。”

元嘉伏在华丽的火绒毯上,满头珠翠扫地,声音且是颤抖的。珠帘相撞,数名宫人跟随太子慕容绍而进,为首的一人,鬓若刀裁,眉目如画,眼尾却是上挑的,显出几分轻薄来,庄重冠服亦压不住的邪性与野。他随意地掸了掸衣袖,躬身扶起她来,“阿妧这是在等孤?”

触及她红肿如桃的双眼,又恶劣一笑:“这是哭过了?阿妧不如待会儿留到榻上再哭。”

言罢,一把将人扛起便去了内室。元嘉麻木地伏在他肩头,铜枝灯的影子在眼前渐渐模糊,似绘了一地横枝苍竿的玉树影子。

一番欢好过后,二人都已筋疲力尽。慕容绍今日似在外头耗过了力气一般,只要了她一回便也饶过了她,但仍爱不释手地抚着她细腻温软的肌肤,“说来也奇,我们慕容鲜卑素出美人,可都不如你们南国女子皮细肉嫩。到底是江左的风土养人。”

又笑着在她胸口掐了一把,“不知江南的女子是不是都如卿卿一般貌美?”

他话中有话,语中颇有觊觎江左宗庙之意。元嘉心中厌恶至极,却还得强打起精神恭维,“殿下谬赞,您龙章凤姿,妾貌丑陋,妾能嫁给殿下才是三生有幸。”

心头却生出一计来,“妾身有个表姊,花月之貌,倾国之姿,在江左素有窈窕动京华之名。若能归于殿下,那可才是她的造化呢。”

第 95 章 晋江文学城正版

“花月之貌?倾国之姿?”

慕容绍果然来了兴趣,眸子微眯,“你的表姊……庾家的俱已出嫁,且这一代平庸,连个下任皇后的备选都没有。难道,是桓家的?老七看上的那个?”

元嘉知晓他在江左布下大量细作,并不惊讶,柔柔应了是。慕容绍嗤笑了声,把玩着她裸露的一对小巧如玉的肩头意味不明地笑道:“瞧着老七魔怔了似的,被拒婚还想着为那女子塑像供养,父皇有意另行赐婚他也不应。孤就猜到必定是个不世出的美人。”⑦④尒説

“殿下见微知著,妾身拜服。”

元嘉心中一喜,还欲再言几句:“妾身这表姊……”

不想慕容绍又覆身将她压下,话声渐变得暗沉起来:“为了一个已经嫁人的女子,顶撞君父,老七也太不像话了……”

“你既是孤明媒正娶的妻子,长嫂如母,有些话孤不好开口,夫妻一体,阿妧也要替夫君担待才是。”

这是要她去规劝吴王的意思?元嘉昏昏想道。如今两国交恶,连会稽王亦被扣着,她名为北燕太子妃,实则天下人阖知此次联姻乃是骗局。燕帝父子对她表面上即可,但她不敢拿乔,每日如履薄冰,时刻担心北燕会翻脸。

慕容绍却让她去规劝吴王……

烛光昏朦,龙涎淡淡。殿外疏星渡河汉,明月清辉温柔流泻于长安千重宫阙的雪顶上,时闻朔风呼啸,雪断霜枝。

吴王府在未央宫之北,前汉北宫及长乐宫之间的地段。燕帝原不喜这个卑微汉奴所生之子,因其出使南齐有功,特在太子建议下赐了这座前汉府邸与他。上下修缮一新,广值花木。风生户牖,云起梁栋。

夜色未艾,吴王寝居筠贞院内灯火辉煌。室内火盆烈烈,一室温暖。慕容衎犹在灯下点缀丹青。

虽在室内,他仍穿着厚重冬衣,不时一两声咳嗽,玉颜苍白,额际渐有冷汗。侍从斛律捧灯进来,幽幽地劝:“殿下,天这么冷,您还是早些歇息吧。再不歇息,可就要误了明日的早朝了。”

慕容衎头也不抬,荧荧灯烛将他原本苍白的脸照得如软玉温润。青笔之下,一位拈花垂目的少女正跃然纸上。斛律见他岿然不动,仍执着于笔端少女,忍不住道:“您近日才因拒婚姚氏的事触怒龙颜,何必又为了这冷心薄情的……”

“君父也是你可以妄议的么?”

慕容衎面无表情地打断道。画中女子,清丽绝伦,冰雪为神玉为骨。笔精墨妙,流动如生。她梳着南国女子常梳的飞天髻,身着繁复的杂裾垂髾服,臂弯雪色披帛,衣带当风,飘飖如仙。

手中更持着一株芙蓉,碧绿的茎,水粉的花,低眉垂眸,温柔婉静,云鬓花颜。倒真应了陈思王洛神赋中「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之语。

斛律看呆了一瞬,但仍懊恼嘟哝:“殿下,你画这女人做什么啊,她都负了你了。”

阖天下皆知他家殿下被南齐权臣诓骗,许婚在前,悔婚在后。害他家殿下丢尽了脸面。斛律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殿下还能记着那女子。仅仅是因为美貌么?他们鲜卑族可不缺美人……

“非她负我,而是我负了她。”慕容衎最后在画纸上添了一行小字刺史夫人江陵桓氏一心供养。唤他道:“把这画裱起来。明日朝会后,我要往草堂寺去一趟。”

“不去宝华寺么?”

斛律惊讶问。宝华寺才是北燕国寺,草堂寺则是长安的译经场,大名鼎鼎的高僧鸠摩罗什正在寺中。

慕容衎摇摇头,眉间笼愁,叹息道:“她究竟非我妻子,这件事,不能做的太招摇了。”

“听闻草堂寺的清昙大师将往麦积山开石窟塑像,我意欲托他在山中替我塑一像。以她名义供养三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