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罢,也不顾她是何反应,拥她入怀,薄唇贴着她耳说完了朦胧睡去前的最后一句:“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室内篆香袅袅,铜漏声声有闻。桓微把他那句话揣在心里琢磨了半晌,自己不曾冷落他呀……心中百转千回乱如春麻。怕惊动了他,轻手轻脚从他膝上下来,唤了采蓝采绿进来扶他进净室沐浴。
门在身后掩上,她红着脸替他除了衣裳,一双眼竟不知如何安放。好在他睡得很沉,半点也不晓,否则,她可真不知要如何面对他是好。
出于好奇,脸上滚烫地往那处瞄了一眼,登时面如红霞,撘着毛巾僵在原地。想起昨夜,双颊晕如榴花的红。
又有几分后怕,那个地方,怎么能……
好容易洗去他一身的酒味将人扶上榻,从未如此细致地服侍过人的桓女郎累得浑身皆似散了架,却还得强打起精神替他喂过醒酒汤。将青釉瓷碗往案上一搁,她静静看着倚在床栏上睡梦中的丈夫,清冷眉眼被柔光勾勒得柔和了一些。
窗外落雪纷纷,压落梅枝翠竹火星爆裂似的响,几声朦朦的更声杳如从云外传来,已是人定了。桓微起身欲熄灯烛,腰肢却又被一双熟悉的手揽过,重又跌回榻上。
她跌得懵了一瞬,黛眉微微敛起,一抬眸,重又与他目光相撞,两颐登时羞红,“郎君何时醒来的?”
谢沂仍是睡去前的那个样子,倚在床栏上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俄而问:“皎皎,你爱我吗?”
这问题从前不是问过么……
桓微杏眼微饧,连开口都觉困难。又拿不准他是醉着还是清醒着,低了眸子轻轻点头:“郎君从前不是问过么……我给过郎君答案的。”
“那你还要郎君吗?”
桓微还道是为的早间那句不要他的气话,愣愣地颔首,他薄唇扯出一丝笑,慢慢地倾身过来揽住她倒下,俯在她耳畔语声低不可闻:“郎君也要你。”
屋外霰雪仍不知疲倦地在下,朔风呼啸,吹倒几树雪魄霜姿。梅萼乱落如红雨。
……
次日,天空放晴,初晨日光折射雪光映入屋中,躺在
郎君臂弯下的桓微怔怔看着帐顶绣着的繁复连枝纹。
她素来浅眠,天空才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就被院子里下人扫雪的声音惊醒了,此后便再睡不着,想着他昨夜的那些言语,直至此时。
瑍儿是谁啊……
她疑惑地回想着,长睫扑闪。察觉枕边人下颌微动,又阖上双眸,呼吸匀匀,装起睡来。锦枕边,谢沂缓缓地睁开眼。
他很快察觉到与往日的不同,震惊地掠了眼臂弯之下的妻子,轻轻撩开绣着合欢比翼的锦被,如玉清峭的脸霎时浮上一层浅浅的绯色。
糟了……
昨日他在薛家营中饮得畅快,又重得故人,一时高兴便喝得多了些。醉酒后的事,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瞧着皎皎这副样子,他不会是神志不清时对她用了强吧……
她这样小气,定然会生气的。何况前日才要过她一回,她原是初次,他原也不打算就近又折腾她的……
又恨自己喝得这样醉,一点滋味都记不得了。唤了婢子进来添了热水,准备抱她进净室洗浴。
桓微再装不得沉睡,红着脸睁开眼,声如蚊讷:“郎君先去吧……我自己可以。”
夫妻两个视线对上,谢沂愕然一瞬,见她全然没有生气的征兆,扑哧笑出声,“原来皎皎早就醒了啊……又骗郎君。”
说着,手上使坏,在她腰间轻轻一掐。桓微吃痛地嘶了一声,把脸埋进枕里,再不理他了。
心头却是微微庆幸。这个他又回来了,真好。像昨晚那个陌生的哀伤的郎君,她可真是无从招架。
二人起身洗漱后已是食时,便在屋中相对用过早膳。桓微昨日那老妇所求之事说了,谢沂将这件事和近日正在查的卷宗里的那件事对上号,微微沉眉,“这么说,此事还另有隐情?”
原以为只是一桩简单的奸.杀未婚妻的案子,未想到竟还牵扯到女子为父守孝的事。况且晋陵郡郡府也并非没有处理,而是和其他的杀人的案子一样,报到州上被州府截下了。
此等蔑视孝道、行凶杀人的歹徒不但没有被绳之以法,反而至今逍遥法外。可见周诚那帮人草菅人命到了何种地步!
谢沂剑眉紧皱,手中竹筷几为之折断。他初来任上,审理旧案,一则是为了苍生社稷。二则,也是想借此整顿吏治、军治,博取人心。前世他初镇广陵后至京口,且是督军事,还没有那么快升到一州刺史之位,不曾插手内政。竟是想不到,这个地方的吏治竟然腐败至此!
周诚那一帮人,他是非除不可了!
桓微浅浅颔首,忧声问:“郎君可要见一见那老妇?”
他摇头,“我先去查。若此事为真,我会上报朝廷,请朝廷下诏封赵氏为贞女。”
语罢,便起身要往州府官衙去。桓微欲言又止,终是叫住他,“郎君昨日……说的瑍儿是谁啊……”
第 87 章 晋江文学城正版
谢沂神色忽僵一瞬,转过身时,蔼然而笑地坐回她身侧,“你从何处听来的?”
他只疑心昨晚醉酒间不知嚷出多少话来,一心要弄清楚。长臂一揽,又把人捞在了膝上,桓微见他全然没了要走的样子,怕他又要胡闹,羞赧地挣脱着,“罢了,等郎君晚上回来再说罢!妾可不敢误了使君的公事。”
她那话夹着几分酸意,分明意有所指,转目瞥见书案上青釉细颈瓶中的零落红梅,谢沂眼中不由携了几分笑意,低头看她麝兰半吐的丁香小颗,忽而诡秘一笑:“眼下还早,我弄你一回也是来得及的,为夫虽不敢自比幽王,可我们皎皎花月之姿,难道还比不得褒姒么?”
如此孟浪的一番话,倒让桓微怔住了,讶讶看了他好一刻,半晌,明白过来弄字的含义,羞恼地一踢罗裙便要离开。谢沂憋笑将她已然红透的脸儿转过来,轻轻在她隐有齿痕的丹唇上一揉弄,“好了好了,不闹你了。我昨晚醉了,有些事并记不清。你且慢慢说与我。”
桓微仍是脸上发烫,平息了好一会儿才道:「郎君昨夜醉后,一直念念有词。似有指责妾之意。说什么」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她无可奈何掠他一眼,见他眼含笑意,刹那忆起他昨夜的哀伤,心软得一塌涂地,轻轻把脸贴在他胸膛柔声喃喃:“我不知我是哪里做的不好了叫你如此想我。你,是不是总觉得我还记着往事?还是介意我和他……”
时下虽然风气较为开放,但高门大族里仍是忌讳窃玉偷香之事,何况谢氏这种诗书传礼之族。桓微心下惴惴的,担忧丈夫是因此事疑了她。
原是此句。
他眸光微黯,馨香在怀,一时心神恍惚。便笑吟吟的,勾过她脸儿把唇贴在她唇瓣上一润,“郎君看起来像是这么不通情理的人么?”
桓微略略侧过脸,无声一抿唇,显然是在指责他是。谢沂微微敛容,正色道:“你真的想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