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1 / 1)

兰厅是会稽王府的前厅,会稽王惯常在此会见宾客。此时却空无一人,连婢仆也寥寥无几自萧昱被北燕掳走后,萧纂十分迅速而平静地接受了事实,遣散的奴仆幕僚已逾半数。

“这样冷的天,连口热茶都没有!人都死哪里去了?!”

萧妙她烦躁地将案上的越窑缥色瓷扫至地上,抬眼瞧见门前月色里两株素梅枝叶皎洁近乎透明,宛如那抹清艳身影映入眼底,蓦地变了脸色,厉声喝道:“人呢?速度去将这两株梅树砍了!这样七枝八桠的,你们都瞎了不成?”

一名侍女奉着红釉鸡首壶惶恐而入,为她沏了茶汤,又要急急忙忙去修剪花枝。不慎踩着了碎瓷,尖叫一声伏倒在案上,带翻了茶盏,热气沸沸的茶汤流溢而出,偶有几滴打在萧妙白皙细腻的手背儿上,她登如炮仗炸开般尖声叫起来:“贱婢!你赶着去投胎啊?!”

婢子吓得魂不附体,就着一地碎瓷跪着,膝下慢慢渗出血来,不住地请罪。萧妙大怒不止,倒了一碗茶汤迎面要泼,“贱人!不就仗着有几分颜色和个好爹吗?!”

萧纂一把低沉懒散的声宛如梅香扬进来,“汝为人子,此亦人子也,应善遇之。这般折磨人的狠毒法子是你阿姨教你的?”

长兄回来了!

萧妙心底一惊,转过脸时已换上一幅娇柔面孔,眼中迅速攒集了泪水娇颤颤地道:“长兄……阿妙这也是担心父王,一时迁怒……”

忙又问:“父王怎么样了?朝廷里怎么说?肯割城池换么?”

“蠢货,襄阳和寿春有多重要你不知道?想让朝廷拿这两座城池去换回老头子,简直是痴人说梦!”

萧纂轻嗤,见那女婢虽不如桓家几个外甥女美貌,却模样清秀楚楚动人,别有一番风韵。笑着饮了一口茶,“可怜的孩子,几岁了?”

“十四……”

婢女含羞带怯,一双水目绵绵微睇。萧妙狠狠瞪她一眼,口中却幽幽道:“父亲下落未明,长兄好兴致。”

婢女心中惶恐,俯身收拾起碎瓷。萧纂意兴阑珊,手指绕着腰间被退回的那块夔龙佩冷笑道:“怎会下落未明?算着时间,此时快要到长安了。”

“我闻长安碧眼胡姬甚美,等到了长安,父王想必正是乐不思归呢。”

他自顾倒了一盏茶汤,茶盏轻晃,和煦地笑道,却看得萧妙心里一阵发毛。

长兄……恐怕不欲迎回父亲。

这件事只能靠她自己。

父王威望尚在,召集个把幕僚部曲起事不难。只是谢家亦是大族,只怕并不容易得手。

她心里宛如鼓吹齐鸣地跳起来,行礼欲退。萧纂却叫住她,“收起你那些愚蠢的心思。”

“老头子在北地还有的活。等回来,才是真的活不了。”

萧妙脸色涨红,心头猛跳,却一句也没听进,惴惴地应了两脚生风地出去。

第 75 章 第 75 章

次日。

今年天气却好,已过冬至,建康的第一场雪还未落下来,初晨粲阳融在朔风里,被廊下梅树剪碎,流金碎彩,枝叶萧萧。光影透窗入得里屋来,一屋子的清光便也跟着摇晃,幢幢的,风樯阵马、柳枝婆娑一般。屏风床榻里,桓微眉间微动,素手遮住了眼帘子。⑦④尒説

“小憨猪,快醒醒。今日可还有要紧事。”

一只手抓过她腕子,轻轻摇晃。

昨夜两人胡闹到极晚,她这会子正是困顿,于睡眼惺忪间翻身侧到里面去了,理也不理他。谢沂知道她恼了自己,心中无奈,想她刚嫁过来时,还会主动替他更衣,再看如今……

他真是太惯着她了。

他眉眼一弯,凑在她耳边笑:“太阳出来了。你今日不起来晒书了么?快起来,再不起来,郎君可要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道经全扔进池塘了。”

桓微这才把眼皮子一掀,懵懵地从榻上坐起,双眸微敛,面无表情掠了他一眼,即从他笑容温润的脸上滑下去,复又低头背身整理衣襟。

“还真舍得不理郎君啊。”

他假意叹息,从后揽着她单薄如两片蝉翼的肩,贴着她莹润耳郭,笑晏晏地:“都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这都过了一晚上了,皎皎怎么还同郎君怄气。”

“是因为还没和郎君做成真正的夫妻么?像这样……”

他说着,捧过她脸儿又像昨日那样。桓微脸上突兀一红,缩进他怀里闷闷在他胸口上捶了一下,恼道:“你坏死了。”

连同昨晚,这已是她第二次说这句了。谢沂凝视她眼睛,但笑不语,忽而,绵绵缠缠在她连璧似的耳郭上咬了一口,语气暧.昧:“小骗子,这才哪儿跟哪儿?如今还远不到你说这话的时候。”

“快起来吧,你还想不想同郎君去京口了?”

他下了榻,拿过衣架上搭着的长袍往身上套,算着时间,宫里宣旨的寺人这会儿就该到了。

果不其然,等在琅嬛堂里用过饭,台城里派了人来宣旨,着谢沂明日启程,赴京口上任。前来宣旨的正是昔日郑太妃的姘头、今日的散骑侍郎陆昀。郑氏「被掳」后,他便被小皇帝调去了身边服侍。面色如常,一点也瞧不出有什么异样。

“谢侍郎这就准备吧。等下了雪,可就不好赶路了。”陆昀神色静穆,发间却生出不少银丝。如同蒲柳望秋而落,看起来,郑氏之死给他的打击不小。

谢沂冷眼瞧他一晌,不作声地接了。

一干女眷都站在廊下透着月门远远地瞧,刘氏焦灼道:“今日不是修沐么,台城里怎么这会儿来人了?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桓微牵着小侄子的手站在婆母身后,默默给他喂了一粒栗子。婆母同长嫂都征询地望向她,谢令姎温柔地道:“阿母莫要忧心了,等次兄回来一问不就知道了么。”

令嫆亦道:“就是,如今崇德太后临朝,若真有什么事,想必会提前透个风。”

几人猜测了晌,谢沂已送走台城使者从前院中回来,将赴任令交予母亲。刘氏大惊:“马上就是新年了,朝廷如何在这当头派你出去?”

“兵有深机,未可易言。想必,是因北燕之故……”

军机大事,小皇帝如何做得了主?发这道调令的分明是……刘氏心中怒极,碍于

儿媳在场却不好发作,虎着脸喝斥儿子道:“你给我过来!”

二人进了刘氏的正房,刘氏屏退婢仆,转头就去寻已藏起多年的戒尺,他却一掸衣摆,径直跪下了。

刘氏大怒:“你这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