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眼依旧神态自若的越承昀,薛蕴容终于发?觉出了一丝怪异:“这说?书人是你安排的?”
越承昀未答,只是指尖在她手背上轻拍两下。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薛蕴容仔细打量着?那老者,瞧着?已是耳顺之年,脸部与手部皮肤毫无破绽,只是脊背依旧挺得直直的,倒叫他显露出与同龄人不符的精神气来。
看着?他极为熟练的说?书姿态,薛蕴容忽然想起府上一人,顿时放松下来。
就在她思索之际,从?另一边的角落突然响起一道有些雌雄莫辨的声音:“说?错了,是‘老树残、新芽弱,乌鸦衔走梧桐叶’。”
满堂的视线顿时落到那个角落,只见一个矮瘦的男人倚在墙边。见众人都向他看去,整个人明显极为不自在:“哎老头,你不是要讲故事吗,接着?讲啊!”
矮瘦男人催得急,堂内紧跟着?从?各个角落响起几道催促声,像是一齐帮着?那人转移话题。
但薛蕴容循着?声音寻去,却只见到几个状若不经意遮掩面容的男人。他们或以手撑面挡去半边脸,或半低着?头以手支额,总之,极难看清这几人的全貌,除了方才?开口的矮瘦男子。
耳边突然感受到一阵热气,越承昀贴近她的耳侧,低声道:“你猜的没?错,那几人是被茶楼说?书的阵仗吸引来此的。”
暗含着?天命不顺谣言的歌谣数日间传遍了大街小巷,其中必定少不了暗地里的推波助澜。可歌谣虽传开来了,但个中意思毕竟仍算得上隐晦,不似当年武帝时期般明言,许多不识几个字的百姓根本不解其意,只晓得听孩子唱过。若无人帮着?解意,过一阵子,恐怕便散去了。
是以,便有了今日宏升茶楼的说?书人。
在说?书开场前一日,已有数人将?茶楼今日将?有人免费说?书的事宣扬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今日自然满堂上座。
那些暗处之人怎会?放过这种好机会??
“云飞和?我说?,府中有个侍卫很?会?讲故事,平日里也?没?少往说?书人跟前凑。”他又补充道。
薛蕴容了然,只不动声色地扫向四周。
说?书人接着?道:“传闻,在西?域的一处小国,有一位仁善的君主。这位君主样样都好,只是子息单薄……”
因矮瘦男人刻意的一句引子,堂下有一名彪形大汉听了说?书人的故事开头后拧眉不解:“你不是说?与刚刚那句歌谣有关吗?这故事又是君主又是子嗣的,和?老树新芽的有何关联?简直胡扯!”
“这听着?怎么颇像咱们陛下呢?”又是某处角落飘来的浑水摸鱼的动静。
紧接着?,终于有个书生模样的人察觉到了一丝不对:“这歌谣里的老树新芽,莫不是指的……?”话说?到一半,书生急忙捂住了嘴,但乱瞟的眼睛泄露出他此刻的惊慌。
有人起了个头,茶楼内窃窃私语的人便多了。说?书人假意在台上拦了几下,示意众人听故事,却没?人理会?。
“对啊,我听说?陛下年纪大了,身?子一直不好。”
“你还真别说?,‘新芽’与太子也?对得上,我听我那在宫中待过几年的远房表婶说?,这小太子也?是先天不足,恐怕……”说?这话的人故作高深地摇了摇头。
“这么一说?,那歌谣最后岂不是在说?,太子病弱难继,不是天命所归?”
“哎呦,太子身?体不好还怎么继位?我倒是听说?有个说?法,叫什么同宗、同宗什么来着??”
“就是找些祖上同出一脉的亲戚,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宗室!对,不是说?异地还有些同宗藩王……”
……
一时间,茶楼内嗡嗡作响,说?什么的都有,甚至越说?越不像话。
突然,与薛蕴容同桌的大娘猛地一拍桌:“都在胡说?八道什么呢?”她嗓门?极大,扫了一圈四周,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周围的男人平白矮了她三?分,“一个个对天家的事这么清楚,难道半夜钻宫里做贼去了?太不像话,我看每日卯时不到,我家门?前那条街车轮压过石板的动静可不停。要是皇帝身?体那么差,怎会?每日叫大臣上朝?”
越说?越生气,大娘又是一口唾沫:“不像话!这日子你们难道过得不舒服?这陛下上位后,我们难道不是越过越舒坦了?一个个大男人在这里听风便是雨,舌头也?忒长!哼,我走了,免得听你们胡诌带坏我孙女。”
说?完,大娘抱起一脸懵的孩子,大摇大摆地走出茶楼,徒留一群神色讪讪的人坐在桌边。
“这……确实不应该啊。”方才?嘀咕的几人神情尴尬,有几人甚至擦了擦汗,起身?便要离开茶楼。
见势头不对,方才?那矮瘦男子又拱起火来:“太子自娘胎里便带病不是众所周知的事吗?要不怎么连每年的年祭都不现于人前,只有皇帝和?公主。况且,我们寻常人也?只是说?说?罢了,陛下既仁善,又远在宫中,我看倒也?没?事。”
他还要再说?,却被外街的一阵喧闹声打断了。
“是太子殿下,哎呦,太子殿下竟然亲临我这书肆了,可了不得!”
喜意几乎要从?惊呼声溢出,茶楼中的人一下子少了大半,个个都想亲眼一睹传说?中从?不现于人前的太子。
薛蕴容看向身?侧气定神闲的越承昀,心头一松,原是这般解法。
“事出紧急,你近日又忙,没?来得及提前告知与你,是我不对。但此事我心里有数,”越承昀拉着?她起身?,倏而笑了,“昨日传信入宫,阿敏听说?能帮到你,高兴坏了。”
第61章 谣言(终) “大聪明,那几个人恐怕要……
书肆掌柜的惊呼声一出, 从周围店铺中哗啦一下?涌出许多人,蜂拥至街道上,众人都想看?看?传闻中的太子?殿下?是何等模样。几乎是瞬间,距离书肆两米外的每一块青石砖都站满了人。
众人不语, 只是偷偷瞧着, 只有少许人极为认真地将太子?从头?到脚都细看?了一番。其中, 更以?方才在茶楼中听书的人更甚。
只见太子?泰然自若地跃下?车辕, 也不需要侍卫搀扶,矫健算不上, 但?灵活有余。
薛蕴容与越承昀行至茶楼边,门?口是挤不出去了,只能在窗边遥遥看?着,刚好看?见薛淮敏迈着平稳的步子?进?了书肆的背影。
好半晌,茶楼都是静的。
耳侧传来嘀咕声, 薛蕴容侧目看?去, 只见茶楼掌柜同样倚在窗边:“哎呦,我怎么瞧着太子?不像传言中那般孱弱呢……”
声音虽小, 但?也叫身边的人听得仔细。紧接着,便有人应声附和:“就?是啊, 到底是谁先开始胡诌的?倘若当真先天不足,哪还有这精力跑来跑去……不过, 太子?怎么突然出现在宫外书肆?”
薛蕴容听着周遭不休的谈论声, 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个弧度。
薛淮敏在云飞的陪同下?, 向书肆掌柜描述着他所需的手?稿:“孤听太傅说,建康城数你这手?稿最全,每逢月初初三?便会新进?一批,不知你这里可有《积崖赋》的手?稿?”
掌柜激动地手?抖个不停, 满脑子?皆是太子?殿下?所说的话。这言下?之意岂不是,太子?太傅往日也会派人来自己的书肆条书,并且还向太子?推荐了?了不得,太子?金口一动,自己的铺子?怕不是从今往后能更加红火。
虽然他对太子?所要的手?稿毫无印象,但?眼下?必然是要夸下?海口、稳住这座大佛!
掌柜笑弯了眼睛,一边说着有一边将太子?朝里面引:“殿下?您在此歇着,草民?这便去找找。”说罢,他招呼着伙计搜寻起各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