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1 / 1)

他离开衙署,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青石板路上。喧闹的街市并没有冲淡他心头的恶心感,相反,凉爽的秋风反倒吹得他心头越发?焦躁。

在秘书省的日子实在无趣,还有一年?,再忍一年?他就可以调走了。一年?后他会被调去?哪呢?他不由得想起来那个?并不高大、却一直在为归仁县遮风挡雨的身影。

刚在京城任职没多久,他就听说了那场旱灾,不知道那名?县尊怎么样,不知道不知道那个?女子又怎么样?虽说最?后是平息下来了,但一定是很?惨烈的。除了那两个?人,他似乎也没有别的好担心了。

他低头从袖中摸出?一个?钱袋,一个?空瘪的,仅仅作?为象征和纪念的一个?钱袋。他很?少?有伤感的时候,像今天?这样烦躁,实在不多见。许是那几头蠢猪的话?太难听了,叫他听进了心里。

罢了。他又将钱袋收了回去?。多想无益,反正此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他的担心也改变不了任何事实。

做个?好官,这似乎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再去?买两本书吧,这般想着,他抬头正好看见了一家书肆。

一家开在街角的书肆,门口两个?伙计撑着木叉子在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挂起灯笼,顾客来来往往踩着门槛,似乎生意很?好的样子。

这是一家他从未见过的书肆,他抬头仰望,伙计挂起的灯笼正好照亮了旁边的牌匾。

灯火昏暗,看见那个?名?字的一瞬间,他呼吸一滞,恍若身在梦中,回到了那个?朴素的县城,回到了那个?温馨的书肆。

春生,鸣夏一张与这两个?名?字毫不相干的淡漠厌世的脸再一次浮现脑海。

只是巧合吧,他心中这样想,脚步却不由自?主?朝那家书肆迈去?。

第99章 第 99 章 梁君行

何文远看见柜台后的掌柜是一个体态矮胖的男子, 心头并没有多少失望,因为本就不?觉得?会是他熟悉的人。

可在书肆逛了片刻,他的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 从布局到选本都太熟悉,熟悉到他闭眼就可以回想起来。

他挑了两本书,怀着一种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情绪走到柜台结账,结账时问了一句:“你是书肆掌柜吗?这书肆名?字起得?不?错。”

“对?啊, 我是掌柜。”男人干脆利落地拨算盘珠子, 说道, “名?字我来的时候就有了。”

何文远心头燃起的那一丝微茫的希望又瞬间?消散。果然是他想多了,当初没有资格开口留下的人, 如今又怎会妄想重?逢。

男人结完账将书递给他,何文远没作声, 付钱拿上书离开了。

-

度支司因贪污受贿又撤下了一批人,朝廷陆续调了人补上, 主事的差好补, 度支员外郎的差却在慕怀清兼任郎中?一个月后才?会有人到任交接。

这段时间?里,慕怀清快忙昏了头, 只?盼着交接的人快点到来才?好。

可她万万没想到, 这名?来交接员外郎职位的不?是别的什么陌生人,而是她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的一个老熟人。

那天下午,秋高气爽,天空湛蓝澄澈,空气里弥漫着落叶的味道, 金色的阳光从窗户里照射进来。

她伏在案桌前处理公务,有书吏敲门?通报说新员外郎报道。她头也没抬,说道:“进来吧。”

一道沉重?的脚步声不?紧不?慢跨进门?来, 最后停在她正?前方。

“下官梁瑾,于今日接任度支员外郎,拜见慕郎中?。”

慕怀清呼吸一窒,浑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手中?的笔也微不?可见抖了一下。

“慕郎中?,这是下官的参状……”那人走到案桌前,一只?手将参状放在案桌上,缓缓推入她的视线中?。

她艰难地抬起头,终于看清此人的相貌。三年未见,此人的面容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眼底的光彩像是被吞噬殆尽,只?剩下浓重?的黑色瞳仁,冷硬如石。

“慕郎中?看见下官,似乎很吃惊。下官第一次听见慕郎中?的名?字时,也很吃惊呢。”梁君行?就这么直勾勾看着她,阴冷的眸子像蛇。

慕怀清背后蹿上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她竭力稳住脸色,收下那本参状看了看,起身?从身?后书架拿出一本度支司的规章流程簿递给他,用?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道:“参状本官收到了,你先熟悉度支司的章程,待本官忙完手头的事,明日再与你交接。”

梁君行?忽然握住那本书册用?力一拉,将慕怀清拉近了一些,另一只?手撑着案桌,也将身?子探了过去?。

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不?是已经外放了吗?为何又回来了,升迁还如此之快。阿筠,你不?该回来的。”

慕怀清眼神一厉,松手后退:“本官的私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多嘴。”

梁君行?勾了一下嘴角:“本官?阿筠还真是好大气派,我对?你来说已经算一个陌生人了吗?你是为了他回来的吧,那个姓陆的。”

慕怀清冷声道:“和他没有关系。梁君行?,四年的时间?还不?够让你放下吗?”

“你承认了。你对?他果真有意。”梁君行?咬牙切齿道:“是啊,四年的时间?,我本来是该放下了,可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还对?你以长官相称。你就不?该回来。”

慕怀清看了他半晌,忽然福至心灵,笑了一下:“梁君行?,你该不?会,是在嫉妒我吧?”

梁君行?面色霎时一白,嗓子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

嫉妒?可笑他梁瑾还会嫉妒一个女子?他极力想否认这个事实,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出曾经的一件事。

那是在他们刚定亲不?久的时候。少女心思还很单纯,与他聊天总是三句话不?离诗书,听说他也是县学里读书厉害的人,就想和他切磋诗词。

第一次,他败得?彻底,望着那两首诗自愧不?如。少女的才?气和率真深深打动了他,但在这之下,还有什么他自己都没意识的东西同样扎根在了心里。

他带着那两首诗去?找了县学的先生,不?知出于一种怎样的心思,他将那两首诗夹在自己的十几首诗里,要先生鉴赏。

“先生可否帮学生看看,这些诗写得?怎么样?”他将诗文递上去?时,手轻轻地抖着。

先生接过诗文查看,他的心跳随着先生变化的神态而忽快忽慢。

“嗯……”先生沉吟片刻,终于下了定论?,“其他这些写得?和以前一样,对?仗工整,用?典考究,但到底俗套了一些,不?过,这两首就相当出彩,不拘泥于繁复的词藻,磅礴大气,真情动人。君行?,你是从何处悟得了这两首诗?”

先生的话破灭了他心头的最后一丝希望,原来是真的不?如那个少女。他最后怎么含糊其辞糊弄过去?的也忘了,唯有当时那种备受打击的矛盾心情清晰入骨。

胜过就胜过吧,毕竟这个家境殷实、富有才情的少女,就要成为自己的妻子了,简直像个梦境一样美好。他总不能心胸狭隘到连未来妻子的醋都吃。

可没想到,这真成了一个梦,梦碎了,他失魂落魄好几年,再也没能遇见和她一样的女子。一个可以和他切磋诗词、大谈书籍的女子。

若事情只?到这一步,大概会成为他人生中?难以释怀的一点遗憾。只?到这一步,就好了,就不?会有后来的诸多执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