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后,郎英韶偶然间知道了郎孝安的存在?,可怜他母亲亡故,又念在?骨肉亲情的份上不舍对方孤零零漂泊在?外?,便劝说郎仲接回了他。郎孝安虽已疯疯癫癫,却记得郎仲的种种恶行,一日醉酒之?后,尽数向郎英韶吐露了出来,令郎英韶大吃一惊。
急于知道真?相的郎英韶缠着郎仲索要一个答案,郎仲生?怕郎英韶把事情闹大,便将真?相告诉了他。郎英韶这才知道,泰安十?三年,是他爹求了一些人,这才有了他参加殿试的机会。他也没有高中探花,那张被皇帝大加赞赏的考卷,是属于郎孝安的,而他,不过是到京城走了个过场而已。
这个尘封多年的秘密不啻于一道惊雷劈在?他身上,郎英韶实难接受,备受折磨,想要还郎孝安一个公道,郎仲却劝郎英韶要守口如瓶,以?防找来祸患反正?木已成?舟,无可更?改,何不将错就错,毕竟除了郎孝安本?人,他们每一个人都得到了好处,郎英韶更?是最大的受益人。
可郎英韶本?人并不这么想。
他饱读圣贤书,是个坦荡荡的君子。不知道当年的事就算了,既知道了,定要给郎孝安,给自己,给世人一个交代。
很快,他就将当年操纵科考的官员查了出来,并由此揪出了一大批徇私舞弊,贪污受贿,卖官鬻爵的权贵高官。他惊讶的发现,包括两淮在?内的济东等地,科举考场早已被搅成?一汪浑水,不知有多少像他一样官宦子弟通过捷径名?利双收,也不知有多少像郎韶安一样白?衣书生?沦为牺牲品,被窃取了原本?属于他们的绚烂人生?。
可恨,可悲,可怨。郎韶安誓要解开蒙在?莘莘学子头上的这片黑幕,却被他的父亲,以?及几?位同僚苦苦阻拦,劝说,因为他们就是藏在?这片黑幕后面的真?凶。
他们劝郎英韶息事宁人,郎英韶也劝他们投案自首,正?月十?五的夜晚,郎英韶就此事再次与郎仲发生?冲突,二人情绪激动,大打出手?,争执中,郎孝安举着块大石头冲了进来,便要砸死郎仲为母报仇,郎英韶救父心切,关键时?刻替郎仲挡下这致命一击,头裂颈断,一命呜呼。
郎仲悲痛欲绝,却快速反应了过来,命人把疯了的郎孝安关起来,又掩盖了打斗痕迹,关上了门窗,等官府的人得到消息赶到的时?候,已经什么证据都没有了,事情传到京城后,也演变成?了一桩清廉高官元宵佳节家中遇害身首异处的惨案。
皇帝特派钦差前?来查案,他们也提前?找好了替罪羊,谁知道薛恒竟然这么快查到了郎孝安身上,偏偏这个郎孝安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直至现在?下落不明。
光是查到郎孝安才是杀死郎英韶的真?凶也就罢了,要是顺藤摸瓜查到了背后真?相,岂不是要把他们这些涉案多年的官员一一揪出来,就地正?法!
单是如此想一想,江大人便觉得如芒在?背,后脊发凉,情绪激动地对司徒锦道:“快!咱们去面见巡抚大人!那薛恒不好对付,要巡抚大人自出手?才行!若实在?不行……”
江赦用力一拍条案,“那就按照王爷说得那样,让他有来无回!”
薛恒到达济东的第五天,济东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渐渐风起云涌,欲掀起惊涛骇浪。
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的消息,说薛恒手?中有一份名?单,上面记录着济东及两淮当地的贪官污吏,以?及他们犯下的累累罪行。
名?单真?假未定,却有不少官员自乱阵脚,开始互相攀咬,检举揭发,由此供出一大批有问题的官员,令官署忙得不可开交。
另有一些想要讨好结交薛恒的官员蠢蠢欲动,四处打探薛恒的动向。他们找不到行踪不定,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薛大人,便将目光聚焦在?青石巷内的那座小院里,企图通过云舒和薛恒建立关系。
云舒尚算平静的生?活由此变得乱七八糟。
自薛恒开始着手?查案,被她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小院里就没消停过,什么知府的夫人,司马的姐姐,佥事的母亲,各种身份的女眷争先恐后地来拜访她。她们提着许多礼物,带着不少下人,见了云舒便是一通溜须拍马,夸她容貌倾城,气质出众,玉质兰心,秀外?慧中,直说得云舒头晕目眩,胸闷欲呕。
好不容易挨到傍晚,家家户户生?火做饭的时?候,心想终于可以?消停一会儿?了,结果两淮总督的爱妾姚敏儿?又来了。
那姚敏儿?倒是个爽朗活泼的俏姑娘,见了云舒,只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又送了些两淮地区的特产给她,后缠着云舒带着她在?街上转了转,买了点新鲜有趣的小玩意,便带着下人开开心心地走离开了。
送走了姚敏儿?,云舒在?护卫的的保护下闷闷不乐回到小院。
一进房门,便看见了坐在?窗前?品茶的薛恒,他穿着件墨绿色的流纱袍,发上簪着一只青玉簪,整个人清新飘逸,洒脱俊美,便是疏冷的眉眼之?间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春意,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可云舒偏偏想逃。
逃不掉,便驻足在?薛恒身前?,施施然行了一礼,“世子。”
薛恒放下茶盏打量她,“怎么冷着一张脸,谁惹你不开心了?”
云舒看了看薛恒,未语。
她不是不开心,而是心情复杂,异常的复杂。
面对那些为了讨好薛恒而巴结讨好她的官眷,她又烦又厌。面对曹通的宠妾,她是又哀又恨。
她忍不住想起林慧,想起与林慧同病相怜的自己。
她不知道姚敏儿?是否知道发生?在?林慧身上的事,若她知道,会不会害怕,还敢不敢待在?曹通身边。
“我没事,就是有点乏了。”云舒一边说一边慢慢走到博古架前?,取下一罐她亲手?制作的茶叶,开始为薛恒烹茶。
备器、选水、煮水、投茶、冲泡,云舒轻车熟路地忙碌着,每一个步骤都格外?认真?,薛恒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那双纤纤玉手?,忍不住将其攥住,道:“别忙了。今天你累坏了,用过晚膳后早些休息吧。”
“我不累。”云舒乖顺地道,“不过是陪着官眷说会儿?话而已。”
“你不喜欢和这些人打交道,这一点我是明白?的。”薛恒道,“我已下令不许任何人来扰你清净,若还有不识趣的找过来,你就命下人把他们轰出去。”
“都轰出去吗?”云舒笑着问。
“是。”薛恒摸了摸她的脸,“除了曹通的小妾,你无需给任何人颜面。”
云舒笑容一僵。
“世子说的是那个姚敏儿??”
“不错。”
“为什么呢?”云舒问道,“难道知府的夫人,佥事的姐姐,不比那两淮总督的小妾更?值得尊敬?”
薛恒一听便笑了,一边笑一边意味深长地看她。
云舒思忖片刻,明白?了。
形势比人强,曹通位高权重,大权在?握,他府上的人,即便只是一个小妾,也要比那些官属亲眷得势的多。
薛恒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却对那姚敏儿?另眼相待,莫非是想以?姚敏儿?为例告诉她,若有一日她成?了他的小妾,也可与那姚敏儿?一般志高意满,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呵,谁稀罕呢?狐假虎威罢了。
“曹总督位居高官,他府上的人,自然是得罪不起的。”少时?,云舒顺着薛恒的话道,“世子放心,我会好好招待那位姚姑娘。”
“嗯。”薛恒扫她一眼,“其他的,你不要多想。”
云舒不明白?薛恒口中的其他的指的是什么,只乖乖地点了点头,继续烹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