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说了些谄媚的酸话,“世子的手生的才好看,手指那样的长,骨节分明,宛若白玉扇骨一般。且奴婢的手生的再好也是奴婢,做些洒扫粗活方为本分。不像世子,生来便是吉祥富贵之人,无论做什么都带着尊贵之气。”
她力所能及的拍着马屁,说到最后牙齿都快咬到舌头了。
薛恒听后笑了笑。
“知道我在都察院这么多年,见的最多的是什么人吗?”他道。
云舒没敢回答。
她从他的笑声中听出几丝凉意,便不敢再开口,偏偏薛恒不肯轻易放过她,用力捏了她的手一下,道:“回答我。”
云舒皱了皱眉,看了眼被薛恒紧紧攥着的手,强作镇定道:“奴婢想,大概,大概是罪人吧。”
“不。”薛恒道,“是说谎的人。”
云舒身子一僵。
见她薄薄的背脊与纤细雪白的后颈绷成一条直线,薛恒方接着道:“不过我很少拆穿他们的谎言,时机到了的时候,他们会自己露出狐狸尾巴。”
这一句话意味深长,云舒只觉得后椎骨一阵发麻,咬着牙根地回了句:“世子睿智,奴婢佩服不已。”
薛恒哼笑一声,这才松开了云舒的手。
云舒忙在圆桌前站好。她默默将被薛恒攥红了的右手放在身后,垂着头道:“世子,时候不早了,可要传膳?”
“传。”薛恒道。
云舒如遭大赦,道了句奴婢遵命后匆匆退下,命人前来摆膳。她一走,一直默不吭声的文妈妈立刻道:“世子,沉碧这丫头看着老实乖巧,实则是个我行我素,心口不一的,实不宜留在房中伺候。”
薛恒正要喝茶,闻言,停下动作悠悠一顿,“无妨,你只需将我交代的事办好。”
文妈妈神色一肃,忙道:“世子放心,老奴都安排妥当了,七日后便安排人入府。”
“嗯。”薛恒轻轻摩挲着手中余温尚存的茶盏,“如此便好。”
第10章 010 慢刀割肉
用过早膳后,薛恒前往都察院,处理公务。
云舒也开启了她一天的丫鬟工作入卧房,将白玉兰如意云纹被收了,换上稍厚一些的重莲绫绸被,挂上了与重链绫绸被同色的黛青缂丝蝉花锦帐。
往帐上悬挂着的雕流云纹玉香盒内放了些香片,再将博山炉里的香灰倒了,窗棂上的灰尘擦了,正准备将窗前紫檀条桌上的古铜花觚也换了,文妈妈在窗外招了招手道:“云舒,你出来。”
云舒望着文妈妈一愣。
经过打手板一事后,她和文妈妈之间多少有些尴尬,平日里鲜少说话,今个儿是怎么了,这文妈妈竟主动找上了她。
带着一肚子疑惑,云舒走出屋子,冲着等在屋外的文妈妈笑了笑道:“文妈妈,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文妈妈本就生着一双下三白眼,又经常绷着脸没个笑模样,看起来就不好惹。闻言,只疏冷地瞥了瞥云舒,道:“如今你得世子看中,行事作风,言谈举止再不能像以前一样了。若觉得自己得了主子几分垂爱就可为所欲为,可是大错特错!”
一番话云里雾里,说得云舒找不着北。她行事作风有问题吗?言谈举止又哪里出错了?这文妈妈别不是闲的没事干,故意来找她的麻烦吧?
“文妈妈,是我哪里做错了吗?”按下心中狐疑,云舒陪着笑脸问。
文妈妈依旧用下三白眼瞥着她,阴阳怪气地道:“只要主子说你错,你就是错,对也是错。只要主子说你对,你就是对,错也是对。一旦入了咱们英国公府,无论是你是何心性,是何性情,都要按照主子的喜好改,不愿意改的,改不了的,不得留在府中伺候,这一点,你总明白吧?”
云舒不明白。
这一套打压折辱下人的手段,云舒三年前就领教过,不过就是想让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打从心里认可奴才这个身份,舍弃尊严,丢掉廉耻,将□□与灵魂一并交付,做个彻头彻尾的傀儡,即便遭受惩罚也不抱怨,即便被剥夺自由也不反抗。
云舒自问办不到,若是能办到,她何必期盼着离府。
关键是,好端端的,文妈妈跟她提这些干什么?她自问这三年来规行矩步,任劳任怨,虽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却也无可指摘,这文妈妈何故摆出秋后算账的架势来教训她。
“文妈妈,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是我言行有失,什么地方做的不对吗?”
“当然!”文妈妈伸出一只手,在云舒身上来回指点了一番,“你这丫头,心高气傲,自命不凡。眼睛里藏着秘密,心里揣着主意,这些,你都是瞒不过我的。”
“如今世子身边就你一个贴身丫鬟,你却没有将全部心思放在世子身上,既不贴心,也不勤谨,得过且过,不过是表面恭顺,这些,我也是看在眼里的。”
“你既是世子的丫鬟,便要谨守做丫鬟本分摒除一切杂念,只将分内的事做好,将伺候好世子当做第一要紧之事,除此以外什么都不要想。要知足,要感恩,要知道不是谁都像你这么幸运,能来世子身边伺候的。你明白吗?”
云舒明白了。
这文妈妈是嫌她对待薛恒不够殷勤,不够奴颜婢膝,不够卑微服从,不够低三下四。
她愣了愣,任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依旧云淡风轻地说:“文妈妈所言极是,云舒受教了。”
“光是说嘴又有何用?”文妈妈冷着脸,不耐烦地朝她挥了下手,“从今日起,凡不用在世子跟前伺候,都到太阳地里站着去,什么时候把眼睛里的傲气晒化了,把骨头晒软了,什么时候来见我。”
云舒怔立不语。
这文妈妈可是疯了?
见她怔怔地不说话,文妈妈觑了觑眼睛,问:“怎么?没听清我说的话?”
云舒收起手指紧紧攥紧在掌心中,告诉自己要忍耐。
她忍了三年,不差这一日。
便恭顺地朝文妈妈点了下头,“云舒听清了。”
“还不快去!”
“是。”
她欠了欠身,从房檐下走了出来,默默站在了芭蕉前,老大一片太阳地里。